《惠子，凝视》

今天要跟大家分享的电影是《惠子，凝视》，这部电影可以说是近年日本影坛的最大爆款，拿下日本电影旬报奖四项大奖，在国内的平遥国际影展上，也是最被期待的日本电影。电影改编自日本职业拳击手小笠原惠子的自传《不服输！》。
 
小河惠子出生于东京的荒川区，一出生便患有感音神经性听力损失，两耳都丧失了听力。她一边做着酒店的清洁工作，也会在业余来到拳击馆练习，作为拳击手，她有着致命的缺点，她听不到裁判的命令或赛场的铃声，也听不到关键的读秒，惠子比其他人需要更多时间去训练和适应赛场，但她仍然获得过许多赛事的胜利。惠子的生活在疫情期间发生了一些波澜，拳馆遇到了经营危机，她的拳击生涯领路人也出现了健康问题，生活、职业、梦想，随之改变，而她的意志也开始被动摇。
 
报社的记者采访馆长关于惠子的天赋和优势，老板说惠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作为拳击手，她的个子太小了，臂展不够，速度也不够快，但她品性好，诚实又直率。至于为什么惠子会选择拳击这项运动，教练说道，“你知道吗？人在打拳击的时候，会脑袋放空什么都不想，我们称之为‘无’，我想她觉得这感觉很好。”这些经历的讲述不励志也不热血，惠子打拳的理由只是为了寻找片刻的抽离感，不是向外的认同感或是好胜心，而是向内的平静和自洽。那么惠子当然会输，甚至她很难做到保持冷静，被击打后会全力反击而丧失理智，会被打到无力还手却无法开口叫停。
 
无法发声，无法听音，眼睛和触感是惠子唯一的情绪出口。可是电影的镜头总是从背面或者侧面拍摄惠子，我们无法直视她的眼睛，直面她的情绪，只能看她所看，猜她所想。电影的节奏是平缓的、轻盈的，通过很多定格镜头，反复展现惠子的工作、训练、归家、购物，以及晨跑的情景，这些再也普通不过的生活场景填满了惠子的喜怒哀乐。在这些瞬间，我们也听到了更多细微的声音，风吹荒野、电车驶过、脚步交错、拳击手套摩擦、木质地板被弹跳的动作微微挤压，我们替惠子听到了这些丰富的、有层次的声音，惠子凝视着前方，我们共同完成了对生活空间的感受。

这部电影是惠子的生活日记，日记本里重复记录着的训练次数是生活，叠不完的床单和擦不尽的马桶是生活，湖边长久的凝视和沉思是生活，和老朋友说再见的是生活，赛场上狠戾的出拳也是生活。没有热血，没有英雄，惠子也从不曾拥有高光时刻的特写镜头，只会在各种不被人理解的场景里，用她疑惑又坚韧的目光长久地凝视着。电影中的一幕，列车在高桥上呼啸而过，湖面的波光与列车的倒影互相交错，惠子从暗处走来，像处在风暴中的胜者凯旋，她没什么表情，每一步都无比沉稳。

观感中很奇妙的一点是，电影和女性运动题材电影的惯常拍法完全不同。在经典的好莱坞式动作电影叙事中，主角往往需要完成自我的蜕变，从一个人品、社会地位都远低于观众的出身，最终超越普通人到达顶峰，成为银幕神话，形成一道完美的人物弧光。然而导演三宅却抹除了这种叙事的痕迹，将电影处理得冷静、克制，同时强调了角色和观众之间的平等关系：惠子以沉默的形象示人，电影也没有选择绕开听力障碍强行介入她的心理活动，而是让观众和惠子本人一起感知她日常生活的“小而慢但沉稳（Small, Slow but Steady）”，展现了真正的尊重。
 
在这部电影里，找不到一丝澎湃的英雄理想，有的只是惠子对人生的偶发困惑，在最剧烈处，也不过是赛场上因为一些意外状况的迷失和怒吼。《惠子，凝视》把套路反过来，让最主要的斗争发生在内部、在惠子的内心深处，而留给观众的是重构内部后的结果——一个真正有力的动作——再站起来，爬上山坡继续慢跑。在我看来，这部电影重新雕刻了生活，这是确确实实发生在现代社会的女性故事，没有中心化的热血神话，只会在如流水散漫的日常中Small, Slow but Stea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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