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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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覺疼痛,很簡單,無需動用那些可能更高級的神經反應系統。

疼——啊——然后去找這疼的位置。

據說身體皮膚的感覺,敏感度并不一致,比如說膝蓋和我們的手指,就會有不同的觸覺。

花瓣落在心中,落在水面,也落在地面的塵土。

我們感覺到心,感覺到一泓清澈的水洼,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

疼,很容易;但如何疼的,卻很難分辨。

大部分時候,我們的心并不那么靈敏,總是得過且過,讓冬瓜粘和粘冬瓜混為一談。

其實疼的感覺,來自四面八方,也不僅僅就在我們能看能聽能嗅能觸的當下。

比如說嫉妒吧,其實來自于一種害怕失去,更來自過往曾經有過的那些失去。已經失去的,才會讓我們成為驚弓之鳥,即使發生的已經發生許久,就是發生的什么也不會改變,但這妒火仍會熊熊燃燒。在燒毀他人之前,先讓自己感受到手掌心的灼熱和刺痛。就像那些貪嗔癡的火毒一樣,并不會有任何安全的把手。只要拿起,我們就會被輕易刺傷。

在無所不能之下,總有一些陰影,是一個人才能感覺到的。

你不能又要求大,又要求不被刺傷。

一個參孫那樣的勇士,也一樣會因為弱點被人發現,就只能接受被放逐在黑暗中的命運。

疼痛也是如此。

不是每一處疼,都需要有一個裸露的傷口。

正如我所知道的,抑郁的浸染,往往來自于一個人的強撐。

節假日時的忽然病倒,也只是因為平日里,我們總以為可以再堅持一段艱難時間。

這讓我想起兒時的一件往事,但或許并不是發生在我身上,而只是我誤以為是自己的。但這無關乎這個故事,所以就講在這里吧。請聽:

不知道,整個學校為什么要舉行一次遠足。不是郊游,而是遠足,似乎就是為了吃苦一樣,坐車到了起點,大家就在郊野上拉著長長的隊伍,再往回走。每個人都很高興,說說笑笑,但隨著迎面來的風開始變熱,土道上的灰塵也開始嗆人,四周早沒了那么多綠草高樹,只是有幾處泥房子孤單矗立。再遠處,則是一兩個小小的黑點,大概是這里的農人。

不知道那天的路為什么這樣漫長,怎么走,也走不完。所有人帶的水都喝完了,也再也說不出抱怨的話。我記得身上黏膩膩,皮膚上都是一層微小的沙粒,和干涸的汗水混在一起。嗓子里有一團火,口腔里的粘膜也似乎紙一樣薄,不能張嘴,也不能說話,否則嗓子眼就會升起一股血腥味兒。

我們期望什么地方能喝到水,但看到的零星幾只鴨子,也和我們一樣,渾身都是灰土,只能在泥中打混。

我努力幫著身邊的朋友背著包,我的,他的,還有她的——因為帶隊的人鼓勵我們,我也聽了。

手很疼,肩膀很疼,渾身都疼,只有腳已經麻木了,所以還能走。

有的人已經坐下了,但帶隊的人仍然揮動手中的旗子,讓他們起來。我似乎有了一股特別執拗的勁兒,將每一個十步,都當作下一次躺倒的誓言。但走過十步,我就成了一個善于欺騙自己的騙子。一步,十步,很多步。現在想起來,好像也沒有那么難,但仔細想想,過去這么多年,這每一步好像都仍然能踩得我心里硁硁作響。

就這么走,也有人跟我一樣走。

有的人更累吧,也有人空著手。還有帶隊的人,也落在了后面,旗子拖地,仿佛一條巨大的尾巴。我不記得自己在排頭,還是排尾了。只是記得,后來在途中遇到了一處屋子,里面缸中卻只剩下塵沙上的一層水。又走了一陣,才終于喝到了水,這時候,接我們的車也來了。

我放下一切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自己放下了什么,也不知身體在哪兒了。

車子開得不算快,但終于又回到了城里。

父母接到我之后,心疼得不得了,問清楚了事情後,揉著我手上陷進去還發紫的紅痕,心疼埋怨我:「為什么不放下?」

我怎么回答的,或是沒有回答,怎么也記不起來了。

也許就是什么也沒說吧,因為我現在講完這個故事,仍然不知道怎么回答這提出許久的問題。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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