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奈何的創傷

在Prime Video看了一齣名叫《獨生之國》（One Child Nation）的紀錄片，導演王男栿、張嘉玲走訪多個城市，探討上世紀80年代中國開始推行一孩政策的經過，實地採訪被逼骨肉分離的父母、被遺棄的孩子、拆散別人家庭的村長、忠心耿耿的宣傳人員、打掉無數胎兒的醫生，還有借助政策從中牟利的人口販子，多角度審視一項政策對千千萬萬平民百姓的影響。

一孩政策是指在城市生兩個小孩即屬犯規，為了落實政策目標，當時無數的婦女被逼墮胎、結紮，有些人違反了規定而懷孕就會被五花大綁送到醫院，即使胎兒已超過七個月，還是會被強迫引產。看著眾人憶述往事，不免感到驚心動魄，突然想起以前人們為何千方百計也要移居到香港或澳門，社會氣氛與經濟發展也許不是最重要的因素，生育的自由、傳宗接代的需要，可能是促使他們離開家鄉的真正推動力。

繁衍後代是人類的本能，為了實現國家發展而限制這種基本需要真是世間罕見的方針。這項政策歷時三十多年，直到2015年才結束，影片詳細分析人們為何會配合這種剝奪切身權利的事情，更由當時的執行人員現身說法: 〝那時是為了大局，要識大局啊！就跟打仗似的，滅了多少人，也是一樣的道理。〞〝這個政策是上面交待的，我們底下的人也不想，但沒得選擇。〞〝就算殘忍也沒辦法，政策就是政策，我們又能怎樣?〞

鏡頭對準一個又一個被此事改寫一生的人，他們的表情都反映著深刻的創傷，但對於這段悲慘的往事卻表達得欲言又止，無可奈何。影片有兩個地方令我看得很難過，一名以集團方式販賣無數超生幼兒到外國的罪犯，只坐了四年牢便重獲自由，如今在廣東某市當保安員，還陪同攝影隊返回昔日誘拐孩子的犯罪現場。一名當年專門負責強行打掉別人胎兒的醫生，為了減輕自己的不安，現在成了專治不育症的名醫，診所還掛滿受惠家長致送的表揚錦旗。天下間最諷刺的事莫過於此。

影片並非一面倒討論中國的情況，反而是藉著這些往事呼籲人們關注自由生育的權益，同時明確指出美國的墮胎權之爭可能會演變出另一種極端的政策。

一孩政策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網上有不少相關的資料和討論內容。著名作家莫言有一部長篇小說《蛙》，寫一名鄉村女醫生當年如何執行政策，透視計劃生育所產生的經濟、社會、倫理、道德等諸多問題，反映現實中的千奇百怪，也是一本從文學角度認識國情的佳作。什麼叫為大局著想？什麼叫唯命是從？什麼叫絕對正確？看一看歷史，想一想那些受苦受難的人，自然就不容易糊里糊塗或人云亦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