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的體系 | 七日書| Day 3｜回家的路

暫時的居所（並不是家）裏睡房有一個櫃子，裝滿了喜歡的泰迪熊。唯獨最右下角，是由歌手親筆簽名的藍光碟套組。經歷諸多哀傷與離別之後，終於輪到自己離開香港出發往台灣唸書。最不習慣的，就是曾經的工作夥伴如今散落四周；我們再也沒有當時拼命的意志和自由。雖然我不喜歡香港，但不能否認這就是那片養育我長大的土地。離開聽了這麼多年的密集廣東話、離開了不開地圖就能自由穿梭的街道、離開了曾經緊靠在一起的夥伴、離開了當時把志業當職業的自己。

我是如此飄洋過海。來到台灣人是安好無缺，卻一直覺得心裡少了這麼一大塊。直到某天我想起了從前從事另一份苦悶的工作，好奇點開播放的歌曲。那是我第一次重新認真聽林家謙的歌曲。這個歌手只唱了兩首情歌，其他的都跟生活大小事、人的喜怒哀樂有關。某一年過後，我和夥伴們都在分崩離析的世界中尋找可以寄託的事物；這算是一種投射吧。至少我是在尋找在城市中繼續掙扎和呼吸的理由。來到台灣的第一個夏天，林先生開了自己的演唱會，當時事忙未有認真購票。想來實在是一個遺憾。

流離失所的一個 流到廣闊的深海
可沿著無軌跡的漂泊 放心去尋覓快樂

到後來在通訊軟件上加入一個關於林先生的群組，人在台灣的我又重新覺得自己跟香港的脈搏有那麼一點相連。除了聽歌手用廣東話唱平時未必捕捉到的心裏話，更是找到可以繼續沿用廣東話的一個小世界。小小的，像一個生態瓶一樣。開演唱會的隔年，林先生又出了演唱會的藍光碟——這一次還要用寫演唱會感想的方法參與簽名會。沒有太多期待的情況下把自己寫的字按下了送出，心裏想着「反正不一定選到我，連機票都省下來了」。到最後卻是網友比我還要緊張，一直關心我機票有沒有買好、飯店有沒有預定到。

回去的幾天中算是有驚無險，簽名會前的幾個小時受到不小的驚嚇（這是上一篇的那刻主治PTSD症狀的藥丸來源。慶幸有緊張我的朋友和慷慨的網友，讓本來打算認命的我還是如願把藍光碟送到林先生手上簽名；連帶寫了又刪刪了又寫的一封道謝信一併交到林先生手上。被嚇得不清的我坐在喜歡的歌手面前還是覺得超現實，只能結巴地道謝，「謝謝你的歌陪我度過在台灣的時光」。

藍光碟套組收錄最後一場演唱會，尾聲有例牌的觀眾高喊Encore。最後一場演唱會中林先生說到離開香港的人，想要聽歌的人記得這一個晚上，記得曾經燦爛的火花。希望離開的人心中也一直保有家鄉的記憶，這是很溫柔的一個願望。聽林先生唱歌，是我一步一步找回家的路的方法。我知道有同樣喜歡聽他唱歌的朋友，也有同樣在乎這片土地的人。

所以櫃子右下角那抹金色的親筆簽名，是我浮沉在浩瀚海洋的浮標。這沉甸甸的套組並非可以隨身攜帶的盒子。可是有這麼一抹記憶，是一個離家的人靠聽一個歌手的歌一步一步回家。音符與哼唱的聲線中，讓惶恐不安的我帶來一刻的安心。

封面圖片取自維基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