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游记｜我们向来不墨守陈规

从面馆出来后，计划去买两杯咖啡。

「A店还是B店呢？我好纠结。」看着大众点评上的两家店，我又进入了选择困难状态。

「不远的话，就A店来一杯，B店来一杯呗。」

听到这句回复，我抬起双眼，迎面碰上了S先生狡黠的眼神，我噗嗤一声笑了，「对！这样就可以同时喝到两家店了！」

的确，我们向来不墨守陈规。

这是我第一次来绍兴旅行。拿到两杯咖啡后，两个人坐在A店门口的户外椅上，享受秋日清风。要知道，咖啡的快乐，一半来自于焦香浓郁的气味儿，一半来自于当下所处的氛围。但看着眼前的静谧道路和写字楼，我只觉得，这个Vibe还不太够。

「不如我们带着咖啡去湖边喝吧，风景更好，更Chill！」

S先生心领神会，动作比我还快地拿出车钥匙起身，「走，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要起什么点子。」

我握住他伸出的手，三步并作两步，直接从椅子蹦到了台阶下。不知道是不是咖啡因的作用，只觉得浑身积蓄了使不完的力气。

绍兴真是水做的城市，星罗棋布的江河湖屿把陆地切开了，揉碎了。以桥为路，遇水填桥。

行驶过一段公路，便到了镜湖。我们在湖边席地而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儿。本地人在旁边的草坪上露营，还有人在隔壁钓起了几条小鱼儿。

湖面一上一下波动着，我出了神，说着「我敢打赌，90%的游客都不会像我们这样旅行。」——初到绍兴，居然先在酒店睡了个午觉才悠闲出门。而现在，更是不去景点，只泡在湖边公园对坐饮咖啡。

的确，相比集邮式的打卡各类网红景点，在人流中逛着千篇一律的商业街和纪念品店，我更喜欢闯入本地人的平淡生活之中。在这些日常的图景上留下她者的印记。

我很贪心，妄想在这短暂的旅行中，把自己沉浸在这座城市和空间，像原本就属于这儿似的活一次。

就像昨天参观鲁迅故居的时候一样，我盯着三味书屋大堂左前房的旧书桌，想象着鲁迅小时候在这里读书的模样。时空轮回之下，我居然走过了他走过的路，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

我特别喜欢去「窥探」别人的生活。老宅子的卧室被我看了好多遍，床边帷帐的花纹、洗手盆、大衣柜… 书房的布置、书架上写着不同朝代名字的笼屉，还有会客的桌椅，像是来到了二十世纪的家居博览现场。

老宅的白色外墙高高竖起，抬头望去那一方天空，只觉得寂寞和幽闭。高墙拦住的不只是外头的人声鼎沸，更是真实世界发出的呐喊与彷徨。

直到「高墙」崩塌，现实扑面而来。

鲁迅写道：「我的祖父是做官的，到父亲才穷下来，所以我其实是‘破落户子弟’，不过我很感谢我父亲的穷下来（他不会赚钱），使我因此明白了许多事情。」

那是动荡不安的年代。在鲁迅纪念馆中，从少年时期变卖家当为父亲抓药的他，到远赴东洋求学、并决定弃医从文拯救国人精神的他，从年轻的理想主义者，到成为新一代青年人心中的炬火，他用文字鞭笞这个吃人的社会，用笔尖作为枪杆，《新青年》杂志上的铅字比热血更刺眼。

「后来我看到一些外国的小说，才明白了世界上也有这许多和我们的劳苦大众同一命运的人，而有些作家正在为此而呼号，而战斗。而历来所见农村之类的景况，也更加分明地再现于我的眼前。偶然得到一个可写文章的机会，我便将所谓上流社会的堕落和下层社会的不幸，陆续用短篇小说的形式发表出来了。」

新青年发黄的页面、空前的五四运动、刘和珍君二十岁时稚嫩的娃娃脸… 那段沸腾的历史像一部电影，一一浮现在我的眼前，语文课本上的字活了过来，平静无声的诉说着真实的故事，我只觉得内心翻涌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

情感比逻辑更能跨越时空。

直到病逝的前一夜，鲁迅仍在写作。所以，他幻化成了那些不朽的文字，永远活了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敢告诉别人，我很热爱写作。我羞于把自己的作品发布在公共平台上，去承受他人的凝视、误解或质疑。我总觉得，我写的内容是不是不够好，是不是太过无聊。

但不可否认的是，只有当我在创作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那股力量和情绪。只有文字才能拂去我大脑中盘旋的迷雾，所以，我开始写作，并尽量杜绝外部的负面影响，只是任由文字从我指尖倾泻而出。

也许这些内容稚嫩、片面，但谁说这个世界只能由复杂和深刻构成呢？

只有表达，才能存在。

我开始变得成熟和强大，终于，我不再沉默，不再觉得那些想法是无关紧要。

鲁迅写作的目的是为了拯救国人。我暂且没有那么伟大，我写作只是想要拯救自己。

但我同时相信，「You save one, you save the world.」

电影《我的塞林格之年》中，女作家鼓励囿于助理岗位的女主去写作：「你得非常热爱，你得对它的渴望超过这世上的一切，超过一个男朋友或一个挂满漂亮裙子的衣柜，或一份令人嫉妒的光鲜工作。你得在被邀请去派对的时候，能轻松地说出拒绝，你也真的需要，在你父母讨厌你的时候能淡然。」

下次再见新朋友的时候，我想我的开场白会是「我热爱写作，你可以看看我的作品。不过现在不看也不要紧，因为我将用一生去写作，去表达。」

聊远了，回到旅行本身。

虽说是像本地人一样旅行，但中国人不能免俗的习性是，「来都来了，一些地方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东湖景区就是这样的一个非常典型的、所有美景都在社交媒体封面和视频中所展示的地方。固定的机位、统一线路的乌篷船、出入口划分清晰的游园路径、排队的售票处…

惊喜完全没有负面印象多。首先是下午三点半就关闭的登山步道，其次是十分钟不到的游船路径，更郁闷的是周末不开放的陶公洞线路… 走在还没有上海佘山森林公园大的景区，我在内心默默念叨，一定要发一篇避雷帖…顺便安慰自己，旅游就是这样咯，总会有几个被坑的地方，放宽心啦。但内心的不爽仍然呼之欲出。我想着，哪怕能爬山也好呀，我是那么喜欢登山，结果这该死的步道三点半就关了！

「不如我们翻过那扇围栏，上山去吧。」忘记是我还是S先生的提议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即刻开启了行动。

的确，我们向来不墨守陈规。

如果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那你就去打开它，因为门就是这么用的。

我们正大光明的走到了没人的山门前，轻车熟路地攀上岩壁，从侧面轻快翻跃进了登山步道。（危险行为，请勿模仿）

双脚踏上山道的瞬间，内心的阴霾一驱而散，像是脱了缰的，一溜烟儿的向山上跑去，自由畅快。

对嘛，这才是旅行，真正的探险，这才开始。

景区的山本来便不高，没到半小时就登了顶。一大片茶园背后是绍兴城市的天际线，一抹夕阳的橘色像奶盖一样覆在茶园上方，而这一幕景致只被我们独享。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人们通常按照既定的规则和路线前行，以为那屏障是坚不可摧，无法僭越。以后那背后是万丈深渊，路途艰险。

可实际上，那扇门不过是守着园子的纸老虎，不过是原野里喝退鸟群的稻草人。

不要让别人教你该怎么做。

保障自身安全、不影响他人的情况下，想走多远，就能走多远。畅快是自己挣来的。憋屈的人，只能憋屈着离开。

这篇游记写到这里，虽说是写绍兴，实则却在写自我。

乌篷船、社戏、名人故居、长桥直街、八字桥… 邂逅这些景观与意象，只是为了碰撞出更加清晰的自己。

无论是更舒适的旅行模式、更坚定的写作的心、还是勇敢冒险的心气儿，都是通过旅行而来的，对自我的映射。

见世界，见天地，见众生，而后见自己。

以及，更开心的是，我与S先生作为一个整体，共同经历了这一切。我向来喜欢独自旅行，因为能碰到一个跟自己步调完全一致的人真的很难，但幸运的是，我们做到了。在风景之外，更有这些形而上的交流与共鸣。有人听到你、看到你、支持你、陪伴你，不得不说，这种感觉，挺好的。

多人旅行像是一场团队合作的冒险，要么共同延展更大的世界，要么互相内耗再不相见。所以，愿意一起旅行第二次的人，对我来说都很珍贵。

「珍贵」，是最重要的形容词。

彩蛋：在仓桥直街买梅干菜烧饼的时候，比我们先来一步的本地夫妻把最新出炉的烧饼让给了我们，说自己已经从南吃到北了。我们连连道谢，并且表示对绍兴这座城市的喜爱，那对夫妻更加热情，说「欢迎再来！」

也许是这种善意的加持，手中的烧饼热热乎乎，一口吃下去，尽是温暖与满足。希望这股暖意也能传递给你们。

下一站，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