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瘋日旅卻可能不知道的日旅史 | 北海道篇(二):踏查北海道的西方旅人群像與遺產

蔡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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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系列每出一篇就想跳樓一次

1854年,培里在下田與幕府簽訂日美和親條約之後,率領艦隊北上箱館,來了一趟港灣調查兼市區觀覽購物之旅。次年,箱館根據和親條約,成為美國船隻在北太平洋航線補充物資的專屬中繼港市。而隨著其後安政五國合約(又稱修好通商條約)的簽訂,箱館在1859年7月1日,正式成為國際通商口岸。

1860年函館沿革圖 via 北海道大学附属図書館北方資料データベース

拔得頭籌的美國,最先在箱館設立貿易事務機構。成為國際港口在即,俄、英等國亦手刀派員來箱,超前部署領事館的辦公,與赴任職員的住處。此外,各路基督宗教、新式學校等,也陸續來此進駐。1860年代以降,軍艦、商船、捕鯨船等各色船隻,不斷從各地往來於箱館,帶動外人群體來此居留與旅行。

比照其他口岸的外國人居留地,箱館對於居留於大町地區的外人,最初亦設有外出距離的限制(日文稱為遊歩区域),規定出門旅行不可超過10里(約40公里)的範圍。因應在住或來箱外人的行旅需求,使箱館開始出現服務外國人的旅宿,與提供西洋料理的餐廳。


因公職或商務在此居留的外國人,此時在仍稱為「蝦夷地」的北海道,開始以箱館周邊的道南地區為中心,展開零星的調查旅行活動,採集動植物、礦物,或踏查阿伊努人的語言風俗等,藉此了解德川政權所控制的這塊最北之地,究竟有哪些歐美仍然未知的資源與人種知識。

運用西方科學的理論、分類方法,認識當地自然資源與原住民的社會風俗,是專業背景與身分各異的外國人群體,來到東亞進行未知之地的踏查,很常見的旅行風氣,並不限於北海道一地。例如1860年代開港後的臺灣,外人深入內地的探險亦是如此。

箱館開港後,不乏有技術性逾越當地遊步區域的調查旅行活動。這個意思是說,在地圖畫上兩地間直線的距離,並未超過10里,但是在當時的交通條件下,實際的旅行動線,不可能按照筆直的路程來往返,無可避免會迂迴曲折,遠遠超過遊步的規定距離。

例如1865年,在森村(現今函館市的森町)被阿伊努部落向箱館奉行投訴,才被踢爆的外人盜挖遺骸事件(アイヌ人骨盗掘事件),就是遊走在圖紙與實際移動距離認定差異上的調查旅行。

當時有三位英國領館職員,為了蒐集人類學資料,在駐箱領事Francis Howard Vyse授意,與和人嚮導的帶領下,挖掘了十多具位於森村的阿伊努人的遺骨,甚至引發日英之間的外交糾紛。最後在英國駐京公使巴夏禮的主導下,歸還部分遺骸、付錢賠償並懲辦首謀,才宣告平息。


直至1870年代前半,日本政府依據通商口岸的遊步距離,以限制外人的旅行範圍,即使是駐日的歐美外交官員,也沒有在內地自由旅行的權利,除非,你有外交官員身分,也具備在內地旅行的正當理由,當然還要受日本當局許可。

話說,能夠滿足上述條件,又有機會造訪蝦夷地的外國人,其實鳳毛麟角。例如筆者在前面的日旅史故事中,提到那位對櫻花,與日光避暑情有獨鍾的英國駐日翻譯官,也就是日後接任特命全權公使的薩道義。

從薩道義日記、回憶錄,以及相關的二手研究,來追索他在日本的足跡所至,約略可以了解,1860年代,他來到日本的最初數年,為處理英國與幕府的通商、外交與僑務,在列島間南北奔波,蝦夷的行旅經驗就集中在此時期。至於1870年代以降,以本州為中心的山岳(富士山、飛驒山脈)從事登山,以及日光、箱根、熱海、輕井澤等地的避暑休暇,則是他主要的旅行模式。

Ernest Mason Satow photo via wikimedia

例如1865年,薩道義奉公使巴夏禮之命,與同僚及隨行兩位日籍秘書,搭乘軍艦前往新瀉視察港口通商,曾途經箱館,會見了奉行小出秀實,而兩位隨行秘書之一的野口富藏,曾在會津藩的派遣下,在箱館學習英文,也有警備道東地區的資歷。他據此經驗,在五年後發表了名為〈蝦夷的阿伊努人〉(The Ainnous of Yezo)的考察報告,上述人脈應該對薩道義在當地的踏查活動,提供了相當的資源協助。

而1868年,時序進入明治時代,薩道義又與同僚搭乘軍艦至蝦夷地,此行則跑得更遠,在現今的道東與道北地區停留了月餘。他在道東考察了帝俄占領國後島的情況,還遇到搭乘的艦艇在宗谷灣失事,最後在法軍的協助下才得以脫險。薩道義在回憶錄裡,稱之為「徒勞無益的旅行」,且與「日本局勢無涉」,或許是由於當時的道東地區,尚未成為新政府的領土。

隨著箱館戰爭結束,明治政府將這塊被視之為「帝國北門」的廣大土地納入領土,蝦夷地在此時正式更名為北海道,箱館亦更名為函館。新設立的北海道開拓使,展開聘用外國顧問規劃札幌的城市建設、產業經營、學校教育,與通往各地的交通網整備。此外,政府也設置屯田兵,與舊士族的移入開墾;基督宗教的傳教事業,亦逐漸深入各墾拓市鎮與阿伊努部落。


1870年代以降,基於前述背景,赴北海道旅行的西人,經常通過當地領館與教會的人際網絡,所提供的食衣住行經驗,讓自身得以較為便利的行旅移動。

像是1878年從東京輾轉前來北海道的伊莎貝拉博兒,經由領館的協助,取得日本官方的「証文」,憑藉此文件得以公訂的價錢,雇用馬匹、苦力,與住宿官舍的優先權,亦能獲得地方的協力,使他能夠相對減輕在札幌與道南之間行旅不便。

1881年,由薩道義擔綱編寫者之一的《日本中北部旅行手冊》(A Handbook for Travellers Central and Northern Japan),交由橫濱的英字出版社Kelly & Co.,發行了第一版。較之同時期面向英語系讀者所發行的日本旅行案內,將北海道編寫入冊,是《日本中北部旅行手冊》最大的特色之一。

北海道地圖,收錄於《日本中北部旅行手冊》1884年版,法國Gallica數位圖書館藏

北海道在這部旅行手冊中,所佔的篇幅不多,又被編入敬陪末章的位置,約略可以看出,當時的北海道,尚未成為來日外人熱中造訪的日旅點。而薩道義在1870年代以後,幾未曾再涉足北海道,故參考其他西方旅人的旅記,成為編寫北海道旅行指引重要的資料基礎,例如他曾在行文裡多次提及博兒的《日本奧地紀行》。

更進一步檢視僅佔有數頁篇幅的北海道旅行指南,嫻熟日本歷史與文化的薩道義,以源義經傳說為開端,略述和人政權數百年來以迄明治維新,在此地的統治更迭史,與近代的行政區劃變遷,以及自然、氣候、移住概況。

北海道旅行指南,收錄於《日本中北部旅行手冊》1884年版,法國Gallica數位圖書館藏

接著,這本手冊以函館為中心,依序介紹繁華區域的花園、博物館、函館山、海灣,兼及當地食宿、賣店與海物特產,特別對函館灣景的描述,就承繼了1850年代培里艦隊的將領們,將之比美直布羅陀港灣的景觀。

復次則介紹函館近郊的大沼(現今的大沼公園)、駒ヶ岳、松前等地,與前往札幌、小樽,騎乘馬匹移動時間、距離與提供餐點,或能夠好好洗個澡的住宿。最後則提及東北部(釧路、根室、千島群島)的行旅情況,諸如夏秋間的定期船班,來此須有忍受食物難吃,與船隻經常誤點的心理準備。

1884年,《日本中北部旅行手冊》改由英國大手旅行指南出版商John Murray重新發行第二版。1880年代,被編寫進西人的日旅指南末端的北海道,一方面反映了此地仍處於外國人日旅視線的邊陲,而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函館開港前後數十年,外國人在北海道踏查、涉險,所累積下來篳路藍縷的行旅見聞經驗,經過薩道義的整理編輯,成為實用性質的旅行指引資訊。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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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凱西Cathy Tsai | 蔡凱西 台北人 / 不專業旅人 / 流浪中的學術人 / 研究旅行史與旅行文化的不良歷史學徒/《後綴》假掰文青誌編輯群 在出門旅行、閱讀,與作古的旅記文本中持續穿越 佛系粉專:https://www.facebook.com/travelhistorystory 合作邀約:[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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