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浩川

只要是靜璇所知道的連在橋與沈希嵐，只要他倆始終有著思念，連在橋與屠沁曾經有過的關係便不成立。只有連在橋與沈希嵐，或至少其中一人，也就是連在橋，遺失過他對沈牽嵐的情感與思念，他跟屠沁的一段情，才有那麼一丁點的機會是真正發生過的。那些都不是對將來的預測，而是已經發生了的。

「有兩本書，叫《連結》與《有限》，最初的著作者，就是你們。」天野空以一句就簡單又直接的回答了三人的問題。「《連結》是我寫的吧……」丁東對這個名字很是敏感，這根本就是直白的說明了他此刻的其中一個人生目標了。「《有限》是我終將發現『無限女孩』必然失敗？

蕭老師隨即以行動引證，把兩具人形回復成透明板。然後，連同最新收起的，所有透明板自行撞在一起，竟然就那樣在半空中化為一體，緊接著則憑空消失掉！「老師，你把東西都變沒了？」「複製自他的空間把戲。可惜，我只能做到這樣的程度。」蕭老師拉著小空的小手，帶著阿流，一起往他們到來時的那個平台快步走去。

「『凡屬於過去的一切，我們都該徹底遺忘。因為只有一直向前，我們才能持續進步！』這是『該被遺忘之地』為甚麼真的就被遺忘了似的原因。」為免小空自己跟自己尷尬得太久，蕭老師徐徐的說：「『從過去走向未來，曾付出過的，無論誰都該被記憶。是否願意記住歷史，是人們的自由。

蕭老師似給勾起興趣，轉向「凌嬰」與「藍凌輕」那兩具人形，似有所指的說：「對於『人性』，你的感覺，是出自於你的記憶？抑或純粹直覺？又或者，是在看到她們之後，像是被激活了一樣，突然就想起來了？」阿流抓了抓頭，無奈的說：「我不知道……或許，都有關係吧……來到大學圈之前，我到過幾座城市，規模不一。

這次的情景裡，有兩個人，都是阿流與小空知道的。一男與一女。阿流，與凌嬰。這一幕，很短。他漸漸的變得透明，消散。她的兩手舉在半空，只差一點便能貼上他的臉頰，然而那一點卻似無法逾越。一雙手只能停在那近距離，想要觸碰，卻不能。她的臉上，滑下兩行熱淚。

蕭老師觸碰了第三塊透明板……展現在阿流與小空面前的，是一場小規模戰爭！幾乎塞滿整所原本就大得可容納近千人並肩而站的懸空透明房間！這場景裡有數百人，沒有誰是阿流與小空所認識的。甚至，那數百人之間，似乎也不是誰都認識誰。他們只是很專注於殺戮，目標是否認識的根本不重要！

若然，捨棄情感，因應變動，尋求發展，達致完美的，這個時代的人類社會，確實就是人類應當擁有的終極進化，那麼重拾情感，基本上就是反人類了。小空沒有想那麼多。想要見到藍凌輕的念頭，是如同呼吸般自然的在小空心底產生的，這不是慣常根據思考與分析所得出的結論。

「會的……」蕭老師想了想，然後說：「你得答應我，在你的未來某一天，當你遇上她的時候，只要你的心會因她而躍動，無論她如何待你，你也絕對不能傷害她，哪怕一丁點。」「傷害？」小空從來沒有想過這一點。為甚麼要傷害？怎樣的傷害？是像跑步時不小心被絆倒摔了一跤，弄致身體出現損傷那樣？

「輕所說的『殺』，是必然發生，而且也發生過無數次。」蕭老師帶著阿流與小空，走到透明懸空房間的深處。那裡有幾張同樣材質製作的椅子，看來硬繃繃的，阿流與小空坐下後卻喜出望外。那些都是記憶材質，隨著人坐到上面，材質自然會因應所承受的重量與體形作出包括形態與軟硬程度的調整與改變，最終達至讓坐的人最感舒適的模樣定形。

這裡也有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活動，只不過那純粹是生理上需求的互動行為。當一個男人身體發出了訊號，讓他產生某種生理反應的時候，他便會與當時最接近的女性提出相關要求，只要那位女性點頭，一切就能夠發生。若那位女性不同意，那男的自然會找另外的女性。反過來，女人有這樣的需要時，情況並沒甚麼不一樣的。

「水壩當初的設計與架建，除了阻擋洶湧而至的海水之外，其實更多的功能在於把海水疏導與儲存，經這一阻隔作緩衝，把海水引往適當的地方。」蕭老師先是失笑，然後又讚揚似的向小空點頭，說：「然而，這裡的人們，就只因為害怕擋不住洪流，一切都會給沖刷乾淨，生命與文明都會被破壞殆盡，所以組成了足以…

「你果然是能夠搞出大事的人呀！這麼快，就能夠流動了？」蕭老師似感老懷安慰的說：「神嗎？他或許是。我當然不是，差得遠了。」「但他懂的，你也懂呀！」小空這才發現手上的裝置變了個樣，卻只是婉惜的看一眼，就把那根小圓棍重新塞進口袋裡。「這些在很久以前，一群被稱為驕子的人當中，很多都懂得。

在小空兩眼還沒來得及完全閉上，光線不斷變換後，他便發現自己已重新張開了眼。入目所見，是一所以透明材質架建的房間。耀眼的陽光隱隱約約的從一邊穿透進來，而另一邊則遠遠掛著幾片雲朵！那些材質的透明度，高得讓人看上去會錯覺那裡甚麼都沒有，就是中空的。

「他們在幹嘛？」阿流把小空抱起，放到池外的廣場地上。小空在原地踢腳，抖動早已泡得濕透的褲腳，揚起了一抹水花。玩得足夠了，他才從口袋掏出一根可伸縮的小圓棍，把它拉長。就在小圓棍拉至盡處，一面透明的投影屏幕在棍身的一邊出現！阿流伸手，以掌心包在小圓棍的一端，然後就笑起來說：「原來是這樣呀！

那時候的他，或許要比小空好一點，那都是來到這裡後，他花了很長時間在遇到的每一個人身上不斷學習而來的。他有一種應該是與生俱來的能力，只要一經接觸，無論是甚麼人或事或物，他都能立即理解透徹，然後甚至能推演出各種成長或發展。而且，激發這種能力的接觸，形式不限。

「金3344」嚴肅的說。「或者是因為，你聽懂了我說的話？知道自己一無所缺，只因為不知道缺少了的是甚麼？然後，現在終於發現，自己其實是空的……」「怪男」自己也愈說愈亂，因為他所說的，其實也是他的寫照。他只能感受到一些甚麼在流動，這應該就是生命的本質。

深刻的，是印象。「金3344」縱使再沒看見那「怪男」，腦海裡還是浮現出「怪男」的模樣。非關記憶裡留存的信息，他腦裡的「怪男」更清晰顯現的是特別的表情與眼神。還有他那句語焉不詳的說話……「流動……指的是甚麼？」「金3344」呢喃自語。「指的是生命。

已經身處樂土，根本沒有尋找樂土的需要。已經完美，再也沒有必要更多的追求。相比最初，聲音變得此起彼落的，而且都悅耳動聽。然而，沒有哪一次，那些聲音能在任何一個人的腦海中留下哪怕一丁點的印象。在場所有人，都會自動記得所見所聞的一切。印象？不需要。

他不是不具備情感，而是哪怕他的感情豐富異常，他還是無法明白。他找到了一切的起點。找到了人在不斷破壞世界平衡之後，在自身上不斷萌生並不斷傳播的「病毒」──「人心」。惟有讓人們都擁有魔力，人才能逃避「人心」侵蝕……然而，同時，惟有保持著人心，人才不會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