첫사랑 初恋 04

 04.

那个期末后的暑假格外漫长。因为燥热漫长，因为无聊漫长，因为想念漫长，因为发出去的QQ一直没有得到回复而漫长。

我在日复一日的漫长里过着极有规律也极不自律的生活。每天睡到十一点起床，桌子上是已经放凉了的包子和豆浆，熟练地把它们放到微波炉里热一分钟，然后打开电视，调到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还珠格格》，一看就看到下午五点。然后要在五点半之前关掉电视散热，打开作业本做两道题减轻自己又是一日不学无术的负罪感，然后数着页数算着从明天开始好好写的话一天写几页可以写完。结果就是暑假作业就像《还珠格格》一样，就像盛夏的蝉鸣一样，就像我对闵玧其的想念一样，永远都没有尽头。 

我家那时没有电脑，我只有在周末的时候去姨妈家才能玩上半小时。可是连着两个周末我都去了姨妈家，这对双胞胎却没一个人上线回我消息。玧智知道我有些恐惧给人拨电话这件事，所以平常都是我等她给我打。可是QQ一直没有等到回复，最后只好鼓起勇气打电话过去。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是玧智的爸爸接的电话。我硬着头皮问玧智在不在家，玧智的爸爸只说她跟妈妈出去了，等她们回来让她们给我回电话。我又不敢接着问闵玧其在不在，只好答着“谢谢叔叔”，匆匆挂了电话。

可是后来也没有等到玧智给我打回来，一整个暑假过去，QQ也没人上线。也许是没有交网费吧，我这样想。出于想见到好朋友和初恋小男朋友的心情很想开学，出于作业写不完不想写的心情又很不想开学。

但终于还是等到了开学。

因为迫切想要揪着这两个人的耳朵问个究竟，所以那天起得很早也到的很早。因为比他们两个先到，所以发现了他们两个不是一起来的学校。

我问玧智闵玧其怎么没跟她一起来，玧智说他们现在不住在一起了，她跟妈妈住，闵玧其跟爸爸住。 

“我爸跟我妈离婚了。” 一直都表现得很成熟的闵玧智在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也显得很成熟。一直都不够成熟又毫无心理准备的我却完全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她看起来又不像是需要人安慰的样子。

“我跟我妈，我哥跟我爸。” 玧智说完之后叹了一口气，“我哥那天哭得比我还凶。” 

“啥时候啊？”

“就放假之后两个星期。其实他俩吵架都吵了好久了，我爸也总不回家。一回家要么冷战要么吵，还不如早点儿离了。”

 “其实我给你家打了一次电话，你爸接的，他还说你跟你妈出去了，等回来叫你给我打回来。” 

“那时候我跟我妈应该已经搬走了，唉，以后就不能给你跟我哥打掩护啦。”

“都啥时候了，还想着打掩护的事！那你俩现在咋办啊？”

 “反正平时每天在学校还是能见到啊。然后我妈要是加班的话，我就去我爸家待着等她来接。”

玧智是真的比我成熟好多。也经历过无数次父母吵架的我，往往会在听到“离婚”这两个字时立刻在房间里嚎啕大哭，哭着喊着求他们和好，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失去他们任一方。而此时此刻真正经历了这件事的玧智，却仿佛看得很开。

我本来以为闵玧其也跟玧智一样。

体育课的时候，闵玧其拉着我到了他和玧智转来第一天我们一起吃辣条的那个栏杆旁的石阶上。

我想着应该趁这时给他们兄妹多制造点儿相处的机会，就用夸张的语气又故作轻松地问他：“玧其哥哥要请客吗，我立刻把玧智美眉叫来。”

闵玧其拦住了我，我便明白是有话想要单独和我说。

“怎么了？” 他不让我叫玧智来，又一脸严肃的样子让我有些慌张。我猜想也许跟玧智有关。 

他声音有些颤抖，但极小声问出的一句话，落在我耳中却字字清晰。 

“如果我跟闵玧智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他这样问我。

放在从前，我可以有100种回答方式。可是放在以前，闵玧其无论如何也不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我妈选了闵玧智。”

 “我妈不要我了，你要我好不好？”他哽咽着把最后一句说完，然后像是把一件小心包装着的易碎品摊开给我看又立刻重新包好收回一样，倔犟地扭过头去看向操场的另一边。我假装没看到他用手背飞快擦掉划到下颌的眼泪。

“好。我选你，闵玧其。” 除此之外，我说不出别的话。我只是在这一天悄悄地重新认识了闵玧其。他像一只在角落里舔舐自己伤口的小猫，如果放任他自己舔，伤口会发炎。

从那之后，闵玧其开始肉眼可见地黏着我。一到课间就来我的座位找我，计算机课一定要挨着我坐，体活课也不打篮球了，就算我想跟女孩子们跳皮筋他也情愿做撑皮筋这种以前他死都不愿做的事。 

我跟玧智走在一起的时候，他会任性地从中间插进来把我和玧智拆散。玧智也任由他耍孩子脾气，只绕到我的另一边重新跨起我的胳膊。闵玧其就和玧智争抢一样，一把把我扯过好远。

“怎么办闵玧智，我看你的玧其哥哥好像变成了玧其弟弟。”

“弟弟也是你弟弟，不是她弟弟。”我以前倒是不知道闵玧其可以任性到说出这么离谱的话来。

“你是她弟弟的话你俩就乱伦了！” 闵玧智，女，十一岁，语文考试写错“杯子”的“杯”字，但是知道并能正确使用“乱伦”一词。

从离谱的默契程度上讲，他们俩确实是拆不散的亲兄妹无疑。

玧智后来私下里跟我说，闵玧其是真的跟他妈妈生气了，也是真的把这股气撒在她身上不跟她说话了。他妈妈每个周末都叫他来自己家，可是他都赌气拒绝了。

我跟玧智讲了闵玧其那天体育课跟我说的话。 

“我说我选他。你不生气吧？” 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当然不生气。我也希望你选他。” 我的好玧智，不愧是我的好玧智。 

“那你们俩总不能一直这样不说话吧？” 不成熟的我只知道抛出问题，却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他黏着你，你就陪他呗。你现在可是散发着母爱的光辉！”被冷暴力的双胞胎妹妹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仿佛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也没有感到受伤。 

“他不理你，你不难受吗？”  

“难受的时候，我就找金泰亨呗。”  

我一下子想到，在我给闵玧智，QQ昵称“我有枪”的8000条QQ留言里，第一条就是问她跟金泰亨家长会那天脚踏船上的进展。 

“对哦！我都把你俩的事给忘了。你俩那天在船上都聊了啥？” 

“呵呵，我就随便问了他一句假期去哪玩，结果他给我讲了一小时他的乡下奶奶家，说他奶奶家可以摘草莓吃。”

“是哦，他确实每年暑假都去奶奶家的，每次回来之后就会拎一大袋子草莓送到我家来。”

“我们互换人生吧？” 玧智挤着眉毛嘟起嘴，扮出一副可怜模样。

“不要！我才不要跟闵玧其乱，伦。”我故意把乱伦两个字加重声音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于是两个情窦初开，却又根本不知道男女之事为何物的小女孩，因为“乱伦”两个字，又笑作一团。 

“那你要跟金泰亨表白吗？” 笑过之后，我问玧智。

“我怎么可能跟他表白？要表白也是他跟我表白。” 刚才那个因为草莓想跟我互换人生的人又不是她了。 

“闵玧其都没有跟我表白。”我悻悻地说。

“是没表白，你俩都亲嘴了！”

我赶忙捂住玧智的嘴巴。“哎呀！！你小点声！！” 

“你看见了？” 可是我明明记得那天他俩的船都没影了来着。

“没有，只忙着看金泰亨的帅脸了。”  

“那他跟你说的？” 

 “我随便一问，他就承认了。怎么样，跟我哥亲嘴什么感觉？”

我脸涨得通红，终于想出来一句话来挽救自己的尊严：“等你什么时候亲到金泰亨了，我就告诉你！”

玧智和玧其的尴尬氛围后来也很快得到了解决。契机是那年的运动会。 

玧智参加400米跑的时候摔了跤。闵玧其像弹簧一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明明着急又要嘴上念着“她怎么这么笨”假装嫌弃的样子，又很好笑。

玧智摔倒之后还是坚持着跑完，我跟闵玧其一起送她去了医务室。清理好伤口之后，我们溜回了班。

忍受伤痛的玧智语气没有往日那般犀利。“把你的闵玧其借我用一下好不好？”话是对我说的，可其实却是在央求闵玧其。

我走出了班级。

隔着班级开着的窗，我听到了玧智对玧其说的话。 

“哥哥，妈妈没有不要你。她每个周末都做一桌你喜欢吃的菜等你来，你不来，她就在厨房偷偷哭。”

 “哥哥，妈妈每天都很想你，每天都问我你在学校有没有答对课堂问题。”

“你不跟我说话，我也是有一点难受的。我也没有做错什么，但我就是觉得很对不起你。”

“哥哥你别生妈妈气，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们都很爱你。”

人的一生要面对很多次离别，却总是学不会面对离别。总有人在我们之前经历人生中的第一次离别，也总有人在离别之后提醒我们，爱其实一直在我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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