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鳥春若】世界第一的王子殿下〈二〉
若林一開始就了解自己是個不該誕生於世的存在。
從有記憶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身置於這個狹小又昏暗的空間裡,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只有這個總是一身黑色制服裝扮的高大男人。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能外出,不能見到別人,為什麼自己每天非得定時喝下那充滿濃厚氣味的湯藥。
大了一點之後,他開始反抗,他動不動就發怒,因為看不順眼而讓男人去殺死那些侍從,撕碎砸毀身邊所能碰觸到的一切……看著那些死屍無辜瞪大的雙眼,他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只有忿怒,不滿,害怕,種種糾結在一起的情緒控制著他的一切。
男人幾乎對他有求必應--除了外出和接觸其他人之外,再多無理的要求他都會去完成。
有一回,男人為他帶回了一只籠子,裡頭是隻潔白無瑕的幼雛,若林非常開心,小心翼翼的照料著牠,某一天,那隻鳥卻飛過了房間內高處的氣窗,就這麼消失在若林眼前,飛到他再也碰觸不著的地方去。
隔天,若林將男人帶回來替補的第二隻幼雛掐死了。
「終究會離開我身邊的東西……我不需要。」
男人的名字若林一直沒有記起來,想是因為若林深知男人總有一天也會離開自己的關係吧,被派來照顧這樣的自己,男人也並非心甘情願的。
每個月一次的在夜晚陪著自己外出,其實也是一種對自己的監視,若林注意到,男人有時會遙望著遠方,是思念著誰嗎?
這樣說來,他也不知道男人的背景,男人應該有自己的家人吧?
只有自己終將孤獨一人的活下去……直到死亡的那一天到來為止,就算沒說出口,若林也打從心裡這樣覺得。
直到那個夜晚,若林見到了那個骯髒的男孩,那個瞪大了雙眼看著自己的男孩。
當男人要像處理那些不小心看見自己的村民一樣殺害男孩時,他聽見自己開口阻止了男人的行動。
而男人同意了自己的決定時,若林不是不訝異的,但再細想男人接下來的行為時,他也就不那麼感到奇怪了。
那個男孩成了自己的替身,無親無靠的背景成了最適合的原因,就算不小心出亂子也可以成為替死鬼正是再適合不過了。
當男孩低頭看著男人交待的作業時,一個念頭劃過若林的腦海。
「你啊,就叫做春日吧。」說出這句話時,他自己也說不出個理由來,但男孩卻又驚又喜的接受了,那表情十分有趣,所以他笑了。
其實若林很喜歡見到春日的表情,總是那麼的充滿活力而生動,無論是高興,還是感到困擾等等的……各式各樣的表情他都十分喜歡。
當然,他是絕對不會讓春日知道自己的想法的。
原本若林以為自己會就這樣和春日與那個男人就此生活下去,直到了那一天,自己的十六歲生日。
那天是村莊難得的晴天,而若林知道村裡最大,也是唯一一顆櫻花樹正盛開著,於是他向男人要求自己想看櫻花,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男人答應了。
因為不能曬到陽光,男人準備了一頂座轎讓自己隱身其中。
即使無法離開轎子,也能透過蓋著黑紗的小窗口一窺櫻花盛開的景況吧,這對幾乎不能外出的自己已經是很不錯的了,於是若林接受了。
但不知為何,從踏上轎子開始,若林就感覺心口不安的狂跳著。
是因為那個春日沒有跟在身邊的關係嗎?
男人說,為了不造成不良示範,所以今天這短暫的外出是不在計劃內的,當然對春日也要保密。
好像自己已經融入有春日待在身邊的生活了,待在那個笨蛋的身邊,原本緊繃的心情就會不自覺的放鬆下來,連男人都對這樣的他感到有些意外,看著他與春日的目光有時會顯得十分複雜。
想看櫻花的意念令他將心口上的不快拋到了腦後,不久,他感覺到轎子停了下來,是到達目的地了嗎?
聽到逐漸遠離的腳步聲,是男人叫轎夫先離開了吧,因為自己的臉不能讓別人看到。
但,男人卻遲遲沒有出聲,轎子邊亦沒有任何動靜,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若林有些不安,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一股異樣的氣味飄入若林鼻腔內,有點刺鼻,緊接而來的是一股燥熱的熱氣從轎子下方竄進內部,炫目的黃紅色火光在窗邊閃動。
幾乎是瞬間的反應,若林掀開了轎子的布簾衝出轎外,眼角餘光描到巨大的火燄正吞噬著木製的轎子。
沒太多時間能思考,同一時間,高熱的刺痛感覆上了若林的頭臉,本能的抬手去遮蔽,卻連手臂也疼痛難當--當若林抬起頭來就瞭解了,是從上空照耀下來的豔陽造成的。
「燙--痛、好痛--!」抵不住這樣劇烈的痛楚,若林尖叫著哀號,他看見自己雪白的皮膚開始快速的泛紅,像是被火燄焚燒似的。
男人呢?那個總是會守在他身邊的男人呢?
迷亂的目光尋視著四周,卻沒有半個人在,而眼下是一片陌生的景色,自己不是在村莊裡,而是在不知名的野外,除了身邊熊熊燃燒著的轎子外什麼也沒有。
當若林意識到這一切時,卻來不及了。
痛苦像熱浪一樣排山倒海而來,若林感覺那刺目的陽光像燒的火紅的利刃般切割著自己的身體。
在視線模糊前,若林無力的跪倒在地。
依晰,他好像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但也沒有力氣去確認了。
然後,一片黑暗吞噬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