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衝擊下，STEM教育所為何事？

長期以來，教育界——或更準確地說，教育決策者——皆很強調學生應該自小學習編寫程式（coding），為迎接智能科技革命年代做好準備。現在正好來一記當頭棒喝，ChatGPT已經明白無誤地告訴人們，這項技能很快便會被人工智能取代。編程變成了和工廠車衣一樣，將是一項被產業更替所淘汰的技能。

事實上，在ChatGPT網站首頁的顯著位置，已剎有介事地突出上述這個例子，說明ChatGPT遠較一般人更懂得編程，或教你修改錯誤的編碼。你只需把編寫程式的具體要求告訴ChatGPT，說時遲那時快，它便會即時提供已經寫好的程式！

就以我個人相當熟悉的那間理工科大學為例，近年便大力開拓人工智能的雙學位課程，鼓勵所有學科的學生加讀一個人工智能學位。大學決策者的出發點或許是善良的，但卻可惜好心做壞事，以為片面地鞏固狹隘的學科專業知識，學生就能在職場上佔據上風，不會在智能革命的大時代中率先被淘汰。

小學課本已曾告訴我們：「學校是個小社會。」大學決策者大概亦是身不由己，被社會大潮牽著鼻子走而已。特別是當政府一再把創新科技，推崇至一個史無前例的高度——彷彿全體人民都要動員起來，參與這場「超英趕美」的大躍進運動！不過大學校方很可能只是「表錯情」，因為政府領導只著眼於「搶全球人才」，對本地畢業生根本不肖一顧！

設想我們不想只是訓練更多的編程技術員，而是培育具有宏觀科技視野的年青一代，推行經年的STEM（Science, Technology, Engineering, Mathematics）教育，不正好滿足相關的需要嗎？但正如我早在《後就業社會：誰是科技貴族？誰的人工智能？》（2018）中指出，現代科技是一個封閉自足的體系，盲目地追求無止境的自我膨脹，卻忽略所置身的宏觀社會和生態環境，只看短期效益卻無視長遠代價。

簡略而言，STEM教育往往傾向吹捧一種「科技中心主義」，鼓勵人們迷信「科技萬能論」，相信現代科技將是所有人類及環境問題的答案；它所完全欠奉的，則是一種「科技批判思維」（techno-critical thinking），教導學生以獨立、多角度及具批判性的思考，全面衡量和客觀評價現代科技的成敗功過。

正如我經常援引的全球知名歷史學家Yuval Noel Harari，在他的《廿一世紀的廿一堂課》（2018）中指出，面對轉變異常急劇的廿一世紀，我們最不需要的，就是教導學生過去的知識，因為大部分知識和技能均很快會被淘汰；學生更需要的是理解資訊、判斷哪些重要，並能結合點點滴滴，組成一個完整的世界觀。

Harari進而指出，若人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科技確可助你達成目標；但假如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科技將很容易為你塑造目標，控制你的生活，令你成為盲從於「數據宗教」的無知信徒。廿一世紀是個人腦 「可被黑客入侵」( hackable） 的年代，各種政治、經濟力量皆力圖藉資訊及智能科技，監測、重塑和操控你的思維。Harari提出「4C」才是廿一世紀教育的王道：

• 批判思維（critical thinking）
• 溝通（communication）
• 合作（cooperation）
• 創意 (creativity）

總括來說，在不確定性已經不是例外、而是常態下，下一代最需要的是不斷學習、重塑自己，同時需要非常靈活的心態、極度平衡的情緒，學會與充滿未知的未來和平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