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花令

陳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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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叫花字令。
原文發佈於2020年6月29日

因為胃不舒服,戒酒一段時間。如今已邁入第四天了,新的世界正在到來。

不能喝酒的日子,分享一個我和友人常常大殺三百回合的喝酒遊戲。

飛花令,又叫花字令。

有個「令」字,顧名思義,就是行酒令了。

行酒令說穿了,喝酒不能沒點娛樂,所以訂幾個有趣規則,好讓大家⋯⋯加快喝酒速度。

這飛花令,是一個中國友人教我玩的。這人是研究金文的,學術能力一等一,就是酒量(那時候)不行。

這遊戲怎麼玩呢?

其實就是個詩詞大比拚。

當下在座的參與者,一位當莊家,出個題目,遊戲就可以開始了。

題目是一個字,通常是詩詞裡較常見的。(因為遊戲本身就叫花字令,所以大多時候,大家開局都會先出個「花」字,玩過一輪,算是熱身。)

遊戲規則很簡單,一個字總共有七關,一人一關,過了換下家繼續接。每一關按順序決定字在詩詞中的位置,以「花」字為例:

莊家開局,就要說一句「花」在第一個字的詩句(詞、曲皆可,至於辭賦,則隨玩家自行決定能否算入),如:

「花自飄零水自流」

「花明月暗籠輕霧」

那這局就算開了。

接著,下家就是「花二」,必須要說出花在第二個字的詩句,如:

「落花水面皆文章」

「落花猶似墜樓人」

而後換「花三」、「花四」,依此類推,一直到「花七」收局。

這時,收局的人可以另行出題,一樣吟出第一句,如:

「東籬把酒黃昏後」——開「東」局。

「風急天高猿嘯哀」——開「風」局。

至於輪到卻苦思不得的玩家,當然就是自罰一杯了。

我跟友人玩這遊戲,還有個兇殘的規則,就是可以「代答抓殺」。意思是,對方想不出來的,我如果想到了,我就殺他,他得加罰一杯。

為了加速遊戲進行,有時會限定秒數。起初的思考時間是無限制的,但一旦有人喊殺,該輪要作答的玩家就必須在限定的秒數內答出詩句,否則就是罰兩杯。

這個規則非常有趣,一方面讓輪到的玩家倍感壓力,一方面也讓大家不會只專注於自己的輪數,能夠增加大家的參與遊戲的熱絡程度。

我和友人大部分限定五秒,不過會隨氣氛調整。有時玩家開口要求,其他家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邊摩拳擦掌,一邊等待。

有時想破頭想不出來的局,別的玩家卻一個一個喊殺,那就真的有種走投無路,不如自乾三杯之感了。

這遊戲也有一些套路開局,我們自己玩,都會「風花雪月」、「東西南北」、「春夏秋冬」先各打一輪。但這裡面的難易度也是有分別的,有的字很容易就七關連過,有的字在第幾位時就是會卡。

如果有人有疑問,說,不都玩過好幾次了,套路背也背熟了,怎麼可能卡關。

我只能說,酒喝下去,就懂了。

有時膩了,也會有人開一些比較難的局(其實也就是口渴局,可能七輪裡面只有兩三句過關)。

不過最有意思的,還是在玩家答出詩句時,其餘人會品評一番。有的句子答得漂亮巧妙,會迎來一陣喝采,有的毫無創意,算是安全牌,就會一陣噓聲(如有人以「魚戲蓮葉東」等句連玩四局,會被唾棄)。

也有偷字者,如「日」局,開局「日日花前常病酒」,便順手減少了下家「日二」可用之詩句。

偶爾也有數字算得巧妙的、別出心裁者,如我們上次打到「雨六」,有人報「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雖是九言,「雨」確實在第六字,也是一絕。

如果在座有人是某某時代、詩人的研究專家,其他玩家用他研究對象的詩詞反殺之,那種侵門踏戶之感,又是另一番樂趣。

飛花令後來在中國的電視節目裡,似乎紅過一段時間。我簡單看過了。節目為求效果,要玩家凡是有花字的便報,也不問字的順序。到最後,索性來個詩詞大集合,將有花自的詩詞一股腦背出來,效果是足了,但想來實在無趣。

飛花令就是要和人喝酒時玩,有喝有殺,有人開易局,有人開難局。有人易局翻船,有人難局卻殺出一條血路,那才叫過癮。

我和友人玩到後來,酒興到了,還改過幾個規則。

有一個速玩法,類似飛花令延伸的小遊戲,叫「搶三」。

「搶三」顧名思義,誰先搶到三句,無論字的順位,其他人都要喝。這是一殺全部的小遊戲,適合在氣氛正熱的時候持續加速,杯子空得快,倒滿也快。

還有一個遊戲,我到今天最是想念,叫做「即目所見」。凡是參加這局的人,便要在那喝酒的場地中,找尋可以入詩的物品。場地通常是自家客廳最適合,更早之前是宿舍,如果去外面熱炒攤或酒館,那就得考慮其他桌的客人感受了。

那年我和友人在客房裡玩「即目所見」,幾乎把房裡東西全部翻遍了。找到一張紙,就說「馬上相逢無紙筆」;找見到燈,就說「花市燈如晝」;身上的衣服也可以指,說句「衣上酒痕詩裡字」便可過關。

諸如此類,最後玩到一物不剩,我還記得最後我指了一個辦公椅的輪子,說:「皎皎空中孤月輪」,才結束這場終局之戰。

「即目所見」適用於喝酒人少的時候,一局會玩到天荒地老,什麼垃圾都會被撿出來吟詩,那也是一種樂趣。

其實古人玩飛花令的,很多是可以自行作詩的。我們現在玩,自己作詩通常不會有什麼好東西生出來,也就刪去這個規則,只能背詩了。

有時想來,這遊戲還得看緣分。不是想玩的時候,人人都玩得。能玩的人,也未必能喝。有時想來,確實也是玩一次少一次。

當年拚卻醉顏紅,如今人也散了,桃花笑春風,那又是另一種情緒了。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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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茻異端思想研究者。無牌教育者。創作歌手。與點堂堂主。 工作相關寄到信箱:[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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