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也會想來的博物館:北海道博物館(下)
居住在本州的和人,將阿伊努人稱之為「蝦夷」,將現今的北海道稱之為「蝦夷地」,大約是在擦文文化結束之後才有的事。13至19世紀前半葉,北海道的阿伊努人,與來自本州的和人,以及樺太的原住民(樺太阿伊努),有更為頻繁的貿易活動。
阿伊努人通過狩獵、漁撈,所採集到了熊皮、貂皮、海獅/海豹,和風乾的鮭魚、海參等收穫,與和人交易當地不產的稻米、酒類、菸草、漆器、鐵器、槍枝等物資。道內阿伊努的生活方式,逐漸與擦文文化時期大異其趣,例如平地住居有別於過往的穴居、大量使用鐵器,甚至連熊祭的儀式也有變革。
廳內陳列的縮小版模型,再現了當時雙方交易活動的實況;而阿伊努戰甲的展示,則訴說著他們曾經揭竿而起的抗爭史。
從本州渡海,在道南地區逐漸發展的和人勢力,自戰國末期以降,為了交易的利權,不斷與阿伊努人出現爭端。德川幕府通過松前藩,先後利用「商場知行制」與「場所請負制」,壓榨阿伊努人,藉以獲得源源不絕的蝦夷地物產。
17世紀,阿伊努部族間曾爆發過多次反和人的戰爭,尤其是1669至1672年間,現今日高地方的阿伊努部族首領相庫相郢(シャクシャイン,維基百科翻譯為沙牟奢允)所領導的反抗活動最為著名,幕府以「寬文蝦夷蜂起」稱之。
松前藩以占盡優勢的火槍隊,以及向德川幕府請求支援,北上助陣的津輕、南部、秋田藩武士團,成功鎮壓了這場被官方定調為反亂的事件。相庫相郢陣營僅持有少數槍枝,仍多以弓鎗、毒矢為主要武力,即便鬥志高昂,卻根本不是幕府武士團的對手。此外,松前陣營為防毒矢所設計的鎧冑、頭巾、足袋等裝備,亦使阿伊努人的毒矢幾無用武之地。
相庫相郢最後被松前藩以「和睦」為名,在現今的新冠町遭到誘殺。寬文年間這場抗爭,並非僅有日高地區的阿伊努部族,試圖為自己發出不平之鳴。來館觀展的數天前,我駐足過的釧路,與道北的增毛町,當時都有諸多部族陸續起義。可以說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緊接著18世紀,時值法國大革命同一年,屬於南千島群島的國後島,與根室海峽對岸的目梨,也爆發了阿伊努部族為反松前藩與和商的「國後目梨之戰」,幕府方稱之為「寬政蝦夷蜂起」。
數年前,初訪北海道最東端的納沙布岬,得見國後目梨戰役中,數十位罹難和人的墓碑遺址,就立在崖邊,1967年,已被根室市指定為重要史蹟。
各地阿伊努部族頓挫的抗爭之後,更確立了松前藩加強主導雙方交易活動的政策。而伴隨著18世紀末,不斷有俄國船隻,熊熊出沒於北方海域,俄羅斯勢力南下太平洋的危機感,觸發了幕府在此後多次派遣探險隊,前往北海道、千島群島與樺太,進行調查與地圖測繪。
此外,幕府也要求東北各藩派遣武士警備,甚至數度直轄蝦夷地。無論派員探險、警備與直轄,凡此種種,皆為試圖強化幕政對蝦夷人,及其居住地的經略事實。
從最上德內、間宮林藏等投入北方探險行列的幕臣,到開拓使判官松浦武四郎,為後世留下大量蝦夷各地的地理、人文風俗知識與圖籍。這一年,我在北海道狂跑博物館、資料館,他們文圖碑等遺產,多為各館常設的陳列品,而回台之後,因緣際會進行新的研究主題,間宮的《東韃地方紀行》,居然成為我在論文中分析的材料之一。
靠北的旅行跑太久,連論文的主題都這麼靠北。
1850年代,箱館在美國的叩關之下開港,此後明治政府成立,將北海道納入現代國家的領土,作為「帝國北門之人」的阿伊努人,則又面臨了逐漸「被成為日本人」的過程。而政府為了發掘北海道的農牧漁礦資源,投入產業的發展,從本州等地招倈源源不絕的移工與開拓者。相關情形我已在其他文章中提及,本文暫不贅述。
常設展的第三、四展廳,所陳列的鐵道建設、蟹工船模型、動植物產標本、炭礦與農牧機具,以及對抗苦寒氣候的生活器物,皆呈顯了從過去的蝦夷地,經歷二戰前後,北海道之所以被成為現在北海道的樣貌,百年一路走來的艱辛歷程。
人的活動之外,最後一個展廳,則聚焦在這片土地生活的動物們。蝦夷鹿、北狐、熊熊、海豹海獅等,牠們的棲息、覓食活動,以及隨著人類的開發,生活圈被限縮,所帶來的各種問題。諸如鐵軌上出沒與啃食農作物的鹿群、出現在住宅區的熊、向遊客討食的狐狸,揭櫫自然界與開發活動的緊張關係,可謂發人深省。
觀展完畢,望著遠處細雨朦朧中被森林遮蔽,只看得見上半截的百年紀念塔,未竟的朝聖,就留點遺憾往後補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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