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不為人知的喜歡｜鈔票、字典、印刷紙

我喜歡鈔票，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喜歡。

「誰不喜歡鈔票，拜託！」

我知道你腦中在想什麼。

不是那種喜歡，不是喜歡鈔票附帶而來的好處，
不是那種因交換而來的好處，而是純然於鈔票這種紙張而來的喜歡。

我很喜歡新鈔身上的味道，從小到大每一年的過年，在我經歷連續兩攤年夜飯之後，
（我們家總是會趕在午夜十二點前抵達外婆家，頗有灰姑娘的感覺）
當我半夜終於回家，我會把每一個我收到的紅包都打開，
然後仔細的吸吮每一張鈔票上面的味道。

那種新鈔的味道像是正在鍋上的牛排，被煎得滋滋作響，重擊我的嗅覺中樞。

我無法抗拒。

我會在睡前用力地聞，把所有鈔票或雜亂或整齊地散落在我的枕邊，讓我被氣味圍繞，在一年的最後一天，也是新的一年的初始之間以幸福作結。

我喜歡書本，不光是因為書本所蘊含的知識重量，
我更喜歡在書局中翻開時，那種隨著開闔之間擠壓出的書頁之中的味道，
墨水印在書本上的味道，隨著每一次的翻閱，輕輕地挑逗我的鼻子，撫摸我的感官，
我想我就是因為這樣愛上看書的。

我想起我國中時擁有的第一本字典。

「這本字典老師看過，是今年新編的，非常完整，推薦每一個人都買一本。」

我也是其中一個跟家長用冠冕堂皇的理由：
「老師推薦這本每個人都要有！」討錢的其中一個小孩。

不過對我來說當我拿到手的時候，
最大的用處不是用來汲取其中的「有益知識」，或是隨著課堂要求查閱相關資料。

我最喜歡偷偷地在老師要我們查資料的時候，把它拿出來，
右手稍加用力的擠壓，將它壓擠成一個新月的彎曲程度，再立刻鬆手，
隨著壓力的解除，書頁迅速地鬆開，
唰唰唰地把空氣夾帶著書本特有的氣味扇到我的臉上，
我就這樣享受這種課堂中的小樂趣。

每一次當我想睡覺的時候我都用這招，非常提神。

我還喜歡影印機散發出來的油墨味。

隨著每一張紙熱呼呼地被滾輪送出，
吸附上滿滿碳粉的它，隨之散發的氣味也讓人著迷，
我國中時就養成這種，每天早上自願幫老師影印講義的工作，
讓我可以合法正當地站在影印機旁，享受沒有人打擾的獨處時光，
然後偷偷地把鼻子湊近那些剛出爐的鮮美紙張，
用力地張開我的所有覺知器官，享用難以想像的甜美大餐。

在辦公室有很多老師，都稱讚我是一個熱心服務的好小孩，
卻沒人知道我，只是用以滿足我令人難以想像的微小慾望與樂趣，
那些隱藏在紙張與油墨之間的神秘氣味，
那些隱藏在我包裹著優秀與聽話外表下的喜歡，我就是喜歡，即使真的有點怪。

我會在書局翻書的時候偷偷聞一下那本書的氣味對不對我的胃口，

如同美食家之於美食，如同品酒師之於美酒，
我喜歡細細品味每一本書獨特的香氣，
每一種紙張與油墨之間迸發出來的絢麗煙火，我都不想錯過，
讓他們自由地在我的鼻腔內撞擊，讓氣味彼此交響產生的共鳴，
正幽微地同時也用力地拍打我的腦殼，浸入我的骨髓之間。

我喜歡。

我不為人知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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