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妇科:是重新掌控身体或是危险的辅助医疗
2024年11月2日,《Le monde》世界报的一篇文章《L’autogynécologie : réappropriation de son corps ou paramédecine à risque ?》围绕这个主题进行了探讨。
自助妇科:是重新掌控身体或是危险的辅助医疗
在法国有些女性主义者开设工作坊,教授人体解刨学知识,如何平衡阴道菌群和操作窥镜(俗称鸭嘴器)。她们提倡为女性赋权,这是应对妇科医护人员虐待的一种方式,但同时也面临着自助医疗的风险。
"显然,在这些会议结束后,我们的自信心得到了提升," Malvina(化名)愉快地说道,她回忆起2019年参加的一次妇科自我观察周末活动。这位37岁的洞穴导游满怀热情地希望了解“至今未知”的身体运作方式,并与大约十位同样好奇的参与者一起加入了这次活动。活动由一个女权主义非正式团体组织,在蒙彼利埃的一处共享住宿内进行。
她沉浸在一个舒适、亲密而友好的氛围中,这与她习惯的冰冷的妇科诊所形成鲜明对比。在这里,她更愿意共情、倾听并学习。“一开始,大家围坐在一起听解剖学知识的讲解。随后,我们被邀请用镜子、手电筒和窥器进行自我探索。” 她热情地补充道。这为参与者提供了相互建立连接的机会,通过分享各自不愉快的妇科检查经历,进一步加深彼此间的理解。
在法国,2013年的避孕药危机,以及2014年在推特(现为X)上关于妇科医生不尊重患者的讨论,吸引了数千女性分享她们的经验。这些苦涩的故事逐渐催生了一种对医疗机构的不信任情绪。伴随着#MeToo运动的浪潮,人们愈发坚定的谴责一切形式的性别歧视和暴力。媒体对这些讨论的报道也激发了人们对自助妇科医疗的兴趣。
这些工作坊以私密的形式进行授课,旨在为女性赋权并提供工具让她们能够保护自己免受潜在的伤害。
La philosophie féministe du « self-help » 女权主义哲学-自助
这类的倡议植根于20世纪70年代在美国兴起的女性主义自助理念。Gynécée(雌芯)工作坊的联合创始人 Laïza Maïté Pozza 回忆说,她们最初在上卢瓦尔省开设免费的自助妇科检查课程。其核心思想是使医疗保健更加便捷,同时鼓励女性学会照顾自己,而不是完全依赖医疗机构。
这是一场“妇科朋克”(gynéco-punk)抵抗运动,旨在通过非正式场合(如私人公寓或占屋)以横向平等的方式传播妇科知识,让更多人轻松获取相关信息。然而,这种“绕过医学权威”的做法也引发了一些批评。根据法国男女平等高级委员会2018年的一份报告,一名女性一生平均接受约50次妇产科检查,而其中一些检查可能带有侵略性甚至是创伤性。
Allyson在21岁时因生殖器疱疹进急诊室就诊时,经历了创伤性的检查。“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也没有任何解释,她们就给我做了阴道内超声波检查。”攻读生物信息学的艾莉森回忆道,“探头插入两次,有明显的疼痛。医生在我体内‘探索’,就像在检查一块物件,完全无视我的个体存在。” 她带着糟糕的感觉离开,对以后可能面对的“非人化”的妇科检查充满焦虑。
之后,她通过 Gyn&co 网站预约了一次由“女性主义护理人员”提供服务的咨询,并计划在Montpellier(蒙彼利埃)的公民参与空间La Base参与一个自助妇科工作坊,分享个人经验和推荐书籍。其中包括《Mamamélis:女性自然疗法妇科手册》,这本书由女性药房联合创始人 Rina Nissim 在1978年创作,灵感来源于日内瓦一家自助健康中心。受 Rina Nissim 研究成果的启发,Allyson和她的同伴开始尝试用草药进行自我治疗:用薰衣草精油缓解膀胱炎,用桉树精油对抗真菌感染……尽管有时并不奏效。“这不是一门精确的科学,”她坦言,“黄杨木汤剂并不能总是缓解我的疱疹发作。”在这种情况下,她会咨询专业医生并开始抗病毒治疗。
"Usage brutal du spéculum " “野蛮地使用窥器”
“我们的目标并不是取代医疗专业人员,”Misungui Bordelle 坚定地表示。她领导的工作坊专注于解剖学探索和阴道菌群的平衡。在她的指导下,参与者学习如何检测“异常分泌物”,并使用药店或超市出售的试纸进行自我检测,了解阴道的 pH 值。这种检测可以提示真菌感染或细菌性阴道病的可能性。尽管自我检测有助于识别某些失衡问题,但她强调,“绝对不能替代医疗筛查”。
另一个课程主题是窥器的使用。Misungui Bordelle 指出,“在课程中,有些人意识到,之前她们已经将检查带来的痛苦视为正常”。她希望通过课程赋予女性“足够的知识和信心”,从而让医生摆脱那种“独一无二的知识者”地位。她鼓励女性在检查时,如果感到疼痛,就告诉医生“停下”,或者表达自己的偏好,比如“我更喜欢那样的姿势”。她提到自己曾经经历过一次“野蛮地使用窥器”的检查,导致阴道疼痛、受伤甚至流血,而护理人员甚至没有提供纸巾。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还会对女性和医生之间的信任危机感到意外呢?”Amina Yamgnane质问道。这位妇产科医生撰写了《照顾女性》一书,并在其中回顾了她作为“前施虐者”的反思历程。“我当时并未意识到自己在扮演这个角色,” 她解释道,“作为父权制医学教育的继承人,我倾向于将患者的抗议视为‘麻烦的抱怨’,更专注于治疗疾病,而非关怀患者。” 她进一步指出,以前的一些“丑闻”行为,比如对熟睡的患者进行阴道检查,曾被视为正常。但随着医学界的自我反省,女性开始要求护理人员对她们负责,这也是她们的正当权利。
这位医生曾任法国国立妇产科医生促进孕产妇良好治疗委员会主席,为回应这一新形势,她于2015年在巴黎共同创立了一家“妇女诊所”。这是一个“充满关怀”的空间,旨在为患者提供公平和对称的信息分享。这一理念符合2002年的《库什纳法》,该法律规定,未经个人知情同意,不得进行任何医疗行为或治疗。
Limiter la « démission du soin » 限制“放弃治疗”
一些女性开始转向“妇科替代疗法”这类非正规治疗方法。例如,在 Infokiosques.net 网站的宣传册《武装到牙齿!如何面对妇科问诊?》中,提供了一些来自祖母、朋友和“女巫”的技巧,帮助女性进行自我治疗。这些建议包括使用芦荟、绿粘土和乳酸菌,声称可以缓解刺激、刺痛、肿胀、异味或异常分泌物,同时间接减少女性对正规医疗的依赖。
对此,蒙彼利埃大学医院妇产科教授 Philippe Deruelle 表示担忧:“盲目遵循这些建议是不可取的。”他认为,赋予女性治疗自主权固然重要,但不应以牺牲科学依据为代价。“自然疗法可能在个别情况下有效,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疗效已被科学证明。”作为法国国立妇产科医师学院的前秘书长,他进一步质疑:“如果一个人没有接受专业培训,仅仅凭借几个小时的陪伴,她能否准确区分由良性刺激引发的肿胀与病理性感染引起的肿胀?”
在他看来,女性学习窥器的使用是“提升医疗护理质量”的有益尝试,但自我诊断和自我治疗则构成了“不可跨越的界限”。这不仅可能导致误诊,还会带来“延迟寻求适当医疗护理”的风险,最终可能引发严重并发症。
Désert médical gynécologique 妇科医疗沙漠
通过自助妇科医疗,有时结合自然医药技术,女性试图重新找回她们作为“女巫”的形象。但这种实践是否会让一些追随者走向“非医疗化”的激进道路?对此,巴黎先贤祠大学社会学讲师Aurore Koechlin表示:“现在下断言还为时过早。”
她解释道:“确实,在这些实践者中,有些人自称生态女性主义者,正在学习和运用不同于传统医学的护理技能。但她们并非意在彻底关闭传统医学的大门,而是试图建立一个协商机制。”她在其著作《妇科标准》(2022)中强调:“自助妇科医疗并未脱离传统医疗护理的循环。相反,它帮助女性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并获得行动的信心,从而克服与医疗暴力相关的焦虑,更加从容地回归医疗系统。”
对于Malvina来说,自助妇科正是她实现个人赋权的一种方式。她嘴角微微上扬,带着轻松的微笑,谈起自己如何通过阅读有关“药用植物”和“传统草药学”的书籍,自学了用“汤剂”治疗妇科疾病的技巧。她坦言:“能够用身边现有的资源来处理小病,这种能力让人感到兴奋。”
对于远离大城市居住的她而言,这种知识不仅提供了便利,还带来了安全感。根据 UFC-Que Choisir 于2023年11月公布的一份报告,法国有24%的女性生活在妇科医疗资源匮乏的“医疗沙漠”中。在她看来,自助医疗技能和传统医学是互补的:当健康问题出现时,专业知识仍然是她的重要依靠。
然而,接下来该如何选择?是等待“夏天的到来,以及随之而来的季节性草药植物”来应对健康需求,还是找到其他方式?Malvina希望通过这些尝试,能让自己更有准备,也能让身边的人在面对身体不适时不再感到“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