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II|04小狗懶擦鞋

我是廣東人。

廣東人有不同的方言口音，但都可以普遍叫作「廣洲話」/「廣府話」。這篇不是語言學文章，我就簡單以「廣東話」去代表我所說的語言吧。

我認為，對廣東人而言，最重要的俚語/詞彙，是「粗口」（粗話）。

人生中第一次聽到粗口應是來自我父親。我父親在K城從事勞動的工作，他與朋友們說話時也不時會夾集「問候句」（粗口）。對他們而言，那些都只是表示情緒的助語詞罷了。不過我猜他怕我和弟弟會學，所以在我們面前他盡量不會說；而我則完全沒有聽過我母親說任何形式的粗口。

我小時候成績不俗，入讀了一間（當年）風氣十分純樸的中學，在班中也沒有學生會說粗口。到大學時我變成自閉精，沒有朋友，也就更沒有人會和我說粗口了。

直至出來工作時，從事服務行業。在那裡工作了幾個月，我猜我在那幾個月間聽了我那時人生為止最多的粗口。只要是在「後欄」（員工休息室），我們就會圍在一起粗口+煙(我食二手煙...)痛快淋漓地談東談西。

粗口對我們而言是一種情緒的發洩。服務性行業在客人面前要有多禮貌與容忍，在後欄就有多少粗口。當時連我的朋友也問我為甚麼變「爛口」了——這就是近朱者赤吧？

我試過在一間餐廳吃飯時，旁邊坐了一家三口，父+母+兒子的組合，我猜那兒子大約六至七歲左右吧。我不是想偷聽，但他們的對話的音量實在不小，想不聽也不行。那父親與母親談天時，所有句子都是充滿「問候語」的（而且文法還要不正確！！對不起，我認真了……）。在這種環境長大的兒子，有沒有可能不說粗口呢？(錯重點：他會不會也用錯誤的語法說粗口呢？）

有趣的是，後來我從事藝術工作時，我聽到的粗口與從事服務性行業相比時並不會少。

個人看法是，在這裡，粗口是不分階層的語言，而且，變化多端。我現在甚至會去留意人家的粗口語法是否正確。「小狗懶擦鞋」[1]是廣東粗口中幾個最主要用語的諧音，每個字都有不同的意思與用法，講究的人會在不同語境下用不同的詞語，不過也許大多數的人都不會那麼留意，純粹是說得爽而已。

而這種大家都懂的語言，更成為到外地的相認。在網上見過人分享在外地見到廣東話粗口諧音的車牌，例如 DIU7U，UON99，ONL9，SO9RRY……在其他人眼中，這只是意味不明的數字與字母，但對我們而言，正如網友所說「全部有聲嘅！」。

都說學語言首先要學粗口。學過幾種語言，暫時未學到一種語言的粗口有那麼多樣性。

我想這是廣東話的一個特色吧？

[1] https://typesetter.hk/2023/01/26/foullanguage/ https://book.douban.com/review/3576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