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兩大支柱的崩潰

鄒崇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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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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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資訊科技的發展大勢下,傳統教育體制已飽受衝擊;在人工智能的迅速普及下,教育體制更將面臨全面崩潰的可能——教育體制的其中兩大功能:培訓人才和考核評級,均正受到ChatGPT即時而且全面的威脅。

2022年12月11日,《Future Visions: A Human-machine Collaboration on the Potential of Technology》一書出版,作者之一的Mark van Rijmenam宣稱,這本書從構思到編輯排版,全程只用了一星期完成。 原因在於:他得到了第二作者、人工智能程式ChatGPT的幫助。

這大概亦是歷史上首本、或是眾多最早由人工智能參與撰寫的其中一本書。正如書名已告訴我們,對Rijmenam來說,「人機合作」擁有巨大的潛力;但對其他人來說,它更加可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一個顯而易見的例子:在資訊科技的發展大勢下,傳統教育體制已飽受衝擊;在人工智能的迅速普及下,教育體制更將面臨全面崩潰的可能。具體來說,教育體制的其中兩大功能:培訓人才和考核評級,均正受到ChatGPT即時而且全面的威脅。

提供怎樣的人才?以怎樣的方式提供人才?正是當前大學以至整體教育體制,打從根本上無法回答的問題。在資訊、通訊及智能科技的急速發展下,就業市場的不確定性愈來愈高,大量從低技術至高技術工種正被淘汰。現存教育體制所提供的知識和技能訓練,到底仍能否適應瞬息萬變的市場需求?即使畢業生在短期內能滿足特定崗位的要求,長遠又能否確保他們擁有持續的職場競爭力?

反過來說,當大學以至整體教育體制,愈來愈難以適應就業市場的千變萬化,培訓內容愈來愈與現實現境脫節;與此同時,教學模式則更多以電子學習,取代千百年來的「真人發聲」,各類網上課程如雨後春筍湧現,教育專業人員的飯碗亦愈益欠缺保障。尤其是當ChatGPT正迫近通用人工智能,隨時隨地提供包羅萬有的學習資源,並解答學生的一切疑難和提問——其運作成本卻遠較教師的薪津為低,則「人肉」教學還能維持多少競爭優勢?教師這個行業還存在多少生存空間?

我們固然毋須懷疑,個別才德兼備的學者教授,確能擔當學生治學以至人生的楷模;但撫心自問,又有多少教師只是鸚鵡學舌、照本宣科,欠缺個人教學特色和感染學生的稟賦?難道在可見未來的人工智能教師,表現真的會比他們遜色嗎?

顯然易見,教育體制並非獨立和自主的存在,它必然與政經社會體制存在千絲萬縷的關係。追本溯源,現代普及教育乃是工業革命的產物,正如Elliott Krause在《Death of the Guilds: Professions, States and the Advance of Capitalism, 1930 to the Present》(1998)中指出,傳統社會的職業人才培訓,主要是通過行會、作坊和學徒制進行;工業革命要確立大工廠的體制,首先便要打破技術工匠的主導地位。

這種新舊產業的衝突和更替,卻絕非單純市場力量的結果,它同時涉及微妙的政治角力過程。資本家正是通過與政府合夥,既致力打破行會與工匠的專業壟斷,並另行打造獨立於行業的嶄新教育體制,另起爐灶,從而為工廠提供源源不絕的勞動力。根據Krause的分析,現代大學正是在政府的大力扶持下,取得頒發正規學歷文憑的法定地位——無論大學能否培養出優質的畢業生,其印製的文憑卻得到政府的獨家認可。

必須承認,教育體制除了培訓人才,考核評級的功能同樣重要。即使在號稱機會平等的現代社會,不同類型的教育機構和文憑,尊卑分明、等級森嚴,正是要清晰將人劃分成不同的等級,從而滿足職業分工以至社會控制的需要——然而,當尊貴的高等學府愈趨因循守舊,傳統學科完全與時代脫節,濫發的學歷文憑不斷貶值,則無論政府如何勉強撐腰,整個體制終歸仍是不可持續。

遠的不說,出卷答題作為考核學生的基本模式,已在ChatGPT出現後瀕臨崩潰的危機。正如大量已進行的測試充分顯示,ChatGPT能在數秒內回答中學的試題或作業,甚或輕鬆撰寫大學本科的學期論文。它甚至可以通過與學生的持續互動,不斷改良和修訂答案來配合個人要求,絕非只是提供千篇一律的標準答案。展望未來,ChatGPT更能為學者教授自動生成學術論文——當下學術出版如蝗蟲般泛濫,試問又有誰能保證人工智能化的寫作,不會入侵以至蠶食我們尊貴的大學?

根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學術界對人工智能可能造成的代筆和剽竊問題,現在只是如夢初醒。受訪的英國公開大學教授、《Story Machines: How Computers Have Become Creative Writers》的作者Mike Sharples受訪時指出:「就正如智能手機早已入侵課堂的例子,學界的反應先是漠視、抗拒和禁絕,然後才是被迫接納它。」

展望未來,要維護現存教育評核的公信力,難道就只能要求學生帶一支筆入試場,禁止攜帶一切電子裝置,回到彷如考科舉般的最原始公開試模式嗎?假如電子裝置進一步發展成人體植入、甚或「人腦界面」模式,那又有什麼方法可以應對呢?

圖片來源:Frank Prendergast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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