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二世紀殺人網絡：創世、自由與進化

（原文刊載於好青年荼毒室-哲學部）

作者：白水　　　　難度：★★☆☆☆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荼毒室在某些方面，其實和公義又或者報應十分相似，就是總是愛遲到，而荼毒室甚至連出哲學影評也會遲到。話說 Matrix 第四集即將上映，這集與前三集已經相隔十多年，但以荼毒室出影評的速度，就當然追不上。所以今天我們想跟大家談談首三集的故事，和大家溫故知新，準備看新的一集。

■ 創世　

　　那麼到底在我眼中 Matrix 是個怎樣的故事呢？故事發生在未來，整個世界由電腦操控，驟眼看起來很高科技。但我認為這個故事很大程度上屬於一個宗教故事，是一個聖經故事。跟著整個故事，你會看見很多和宗教相關的符號。例如主角 Neo 是救世主，他女朋友的名字是 Trinity，即是三位一體的意思。而整個故事其中一個跟聖經很相似的地方，就是兩者都有創世的情節。它問了一個問題：「到底我們應該創造一個怎樣的世界給人類生活呢？」而說到底，其實這個問題是在問到底人需要什麼，對人來說一個怎樣的世界才是適合，才是最美好。

　　話說在未來，人類成為了電腦的奴隸。所有人平日所經驗的事物，其實都是由電腦創造出來的虛擬世界，亦即是所謂的 Matrix system。人類終其一生就是作為一顆為電腦提供能量的電池。換而言之，人類被電腦所奴役。有一些革命軍便想要反抗，帶領人類走出奴役。驟眼看來這是一個有關抗爭的故事，一開始觀眾會以為主角一行人真的是在對抗電腦。但後來我們便會發現，其實所謂對抗原來一直都只是一個局，一個由白髮老人所設的局。這個白髮老人跟 Matrix 世界中的很多人一樣，看起來很像是真人，但其實並不是人類。他就是「創造 Matrix 的設計程式」，名字叫 Architect，就是他創造了人類在其中生活的虛擬世界。他在故事中的角色就像聖經中的上帝，由他決定世界的一切。而後來我們便會知道，革命軍所謂的對抗其實都是由他所設計。而在這個故事中他需要面對的，正正就是要思考怎樣才能創造一個適合人類生活的美好世界。設計師第一次設計世界給人類生存時，他就設計了一個沒有痛苦、只有快樂的世界。難道那種世界不是最完美的嗎？誰知道人類居然不能接受（生存）。雖然故事並沒有詳細解釋原因，但在 Matrix 第一集中 Agent Smith 就說，他認為人類需要以痛苦來定義自己的生活。我認為他是想表達假如人類的生活只有快樂而沒有痛苦，其實是不足夠的。因為沒有痛苦，我們便沒有東西需要克服、沒有東西可以挑戰，所以人類並不會有什麼成就，人生亦不會有意義，所以這種生活就自然不夠美好。於是乎在第二次時，設計師就參考了人類歷史，打算創造一個與原本人類世界相近的世界，但後來人們還是不能生存，設計最終還是失敗了。設計師便發覺如果自己要成功，就要學懂像人類一樣思考，要知道人在想什麼、需要些什麼，於是就有了一個以直覺作主導來探知人類心靈的程式 —— Oracle。

　　Oracle 發現了人類其實需要「有選擇」，有選擇的世界會比之前的好得多。而我對這一點的解讀便是：因為人類雖然可以透過面對苦難來成就自己，但主要問題是「為什麼」，人類根本沒有一個原因去解釋自己的行為。但當有了選擇後，人類便可以選擇自己想過的人生，可以選擇怎樣去成就自己，這樣的人生才有意思。有了選擇後，就有些不滿意 Matrix 的人類逃了出來，並成為了故事中出現的革命軍。Matrix 其實一直都知道這件事，甚至這是在它容許下所發生的結果。所以我們才會說這場大龍鳳，看起來是真的革命、真的是抗爭，但說到底也只是由 Matrix 所操控。

■ 選擇

　　故事發展至此，一個問題便出現了。一方面，它十分強調選擇；但另一方面它亦說，其實人類根本沒有自由作出選擇。在故事中就有一個外號是「法國人」的角色，他便說過：「其實選擇只是一種錯覺、一個假象。」他說所有事物不外乎都是因果，甚至可以說，所有事情都早已被決定。這個「法國人」並不只是「法國人」，他更是一個「調皮」的法國人。他作為一個出色的「說書人」，當然不只會紙上談兵，更會用行動說服你為何所有事物都是因果。他為另一桌的女士下單了一份甜品，而那是一份特別的甜品。不知為何，女士吃完甜品後會慾火焚身、想色色，由她大腦到身體不同部位都會有反應。「法國人」便說：這不就是因果嗎？當有某些充份的條件出現時，某些結果便一定會發生。由於在這個世界中某個先前的時間點，某些事已經發生了，於是乎這些「因」自然便決定了之後的「果」。這就是整個世界運作的方式，許多事一早已經被決定了。

　　換而言之，當人類的活動被這些因果所決定時，人實際上根本沒有可能性去完成其他行動。這種說法可以被視為某種決定論的想法。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是這樣運作，人類其實根本沒有選擇權，那麼我們所做的一切有什麼意思呢？而Matrix整個故事又是在強調選擇，那麼如此強調有意義嗎？Oracle一直和Neo說有關選擇的事，後來白髮老人又強逼Neo選擇救世界還是愛人Trinity，到底是為了什麼？「法國人」的說法其實並不是故事最終的答案，我認為Matrix要體現的，是哲學上一種被稱為相融論的說法。相融論並不否定因果，但它認為即使世界被因果所決定，人類仍然可以抱有某種自由。所以在這意義上，自由和決定論是相融的。而其中一種說法便是，所謂的自由並不一定指「could have done otherwise」，即「可以去到另外某種可能性」。只要人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又沒有被其他事物阻礙，即使這一切都受到因果律的控制，但人仍然擁有自由。簡單來說，人的自由就在於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而沒有受到阻撓。

　　後來救世主Neo與終極Boss Smith打架，Neo一直在佔下風。Smith便不斷問他︰「喂，其實你為了什麼？」、「為什麼你這麼堅持要打下去？」、「到底你是為了自由、還是愛、還是什麼？」。Neo就給了一個似乎很型又很有深度的答案︰「Because I choose to」。到底Neo是不是被打到傻了，Smith問的是你為什麼打架，你便回答是你選擇的。我當然知道這是你的選擇，但問題是別人在問你為何作出這個選擇，到底你在說什麼？我想Neo這個答案，其實便是上文提及相融論的說法。他是想說，他找到了人的自由在何處。其實打這場架便是展現了人的自由。人按照自己的意志來行事，這就是我們的自由。Neo便是透過他的行動來證明這一點︰「這一場仗是我想要打的」、「這是展現我自由的一場仗」，所以他才會答 「because I choose to」。而他這種證明就說明了一個較理想的世界。人有選擇，可以透過譬如愛去面對苦難，就像Neo敢去救自己所愛之人而去救世界，來成就自己，帶出價值和意義。重要的是，這種選擇是他自己的選擇，即是一種自由的選擇。這裡所說的正正便是指我們怎樣才能創造一個由自己作為主導的人生，我們的行為怎樣才不會沒有意義。

■ 愛與進化

　　其實Neo自己亦是Matrix的一個程式，他的存在就真的像耶穌道成「肉身」。透過他來到人間經歷不同事物，最終回到上帝（Matrix）身旁，三位一體便完成了救贖。而Neo種種經歷所帶出來的領悟，其實最終便導致整個Matrix懂得進化，告訴電腦怎樣找到一個美好的世界，同時亦令電腦自身有所變化。我們考慮深一層，便會發現人和電腦其實在某些面向很相似。人被因果決定了他的行為，而電腦亦受限於其程式和算式去運作，它的行為其實也都是被決定了的。電腦如果想要進步和變成更為高級的存在，其中一個可能的方向，就是視乎和它比較相似的人類能不能在某些方面啟發它。

　　故事中提到白髮老人Architect 雖然懂得計算，可以預料到選擇帶來的後果和可能性，但他並不明白選擇所代表的東西有什麼價值和意思。到後來Neo 寧願選擇救 Trinity 也不救世界，展現了無比的愛，其實Matrix世界出現了一些變化，那些程式都懂得了「愛」。喂大佬，程式都有愛，我老豆都識變棵菜啦。而且程式之間有了愛之餘，還懂得生了一個女兒，這實在是比離奇更離奇。那麼這是在說什麼，又代表什麼呢？其實這裡想說明的是程式已經進化了。原本程式只會按照算式來運作，所有事物都是冷冰冰的數字和運算。但到後來 Neo為Matrix世界帶來愛，明白了愛後，便令程式明白不同選擇並非同等或中性的數字，其實所有選擇都有其價值和意義。亦因如此，電腦也會有自由的可能。因為有了愛後，電腦所做的選擇不再只是計算，而是有理由和慾望而做的選擇，是一些它「想」做的選擇。於是乎電腦便有了意願，成為了「better being」，一些更好、更高級的存在，比起之前只懂計算有所不同，不再只是冷冰冰的機器。所以我們亦可以說 Matrix是在探討不同物種，又或者不同「類」可以怎樣成為更高級的存在。

■ 結尾

　　最後，其實大家要留意，Matrix第三集的名字是︰REVOLUTIONS，當中是有「S」的，即是意味著這個革命不只得一次。人類的理想世界和Matrix世界的變革，其實還有很漫長的路，所以Matrix才會出第四集。亦因此才能騙大家再進場看Matrix。那麼我們就儘管一起拭目以待，看看故事會有什麼新發展，而他對人類的理想世界和Matrix有什麼新看法。這次就先說到這裏，期待我們下次說說第四集的Matrix吧，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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