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風

我比誰都清楚，我可以絕望，但不可以說沒有人在我身旁。她和我說，他和我說，那些ta們說過的，進行態的，雙方都知道的：我在的，要記得。

我還清楚，任何涉及確定性的話語都不興多說，否則難免淪落成熱戀期的纏綿，每個詞都幾近純粹的傳情工具。有意欺負也好，無心辜負也罷，我多少已經不願再傷害陪我長大的語言。

不過同時更存在有另一個不言自明的事實：其實當一件事情出現在「記得」的語彙範圍內，就意味著人會忘記，且總會忘記，並且每每在下一次應允時還會忘記自己曾經忘記。

是了，愛其實是種巧合，即使是之於我所有愛里最親近積極自由的友誼。靈魂與靈魂之間的互證在場，不可名狀的雙向目睹，是須得適度信仰才能擁有的迷人巧合，輕盈和堅實一樣都不缺的那一種。（身體和身體之間理論上也可以，不過後者太依賴幼稚作為支撐，而我已學到拒絕指望不可再生資源向來是生存大課。）

活著的世界里，流動不會止息，從空氣蔓延直至目光與時間，我賴以生存的一切總是必要地吹拂著離開。也許是因為友誼，我世界的風還能停在當它停下之時 ——只要我這麼說了，朋友們如此聽了，我們記住而後偶爾想起了，我們就從不曾撒謊。

我們巧合的對話建構起的巧合的世界裡，風不是現實所以即使離開，風仍然青睞我們的世界，它一遍遍到來，它總會到來。如果說我還有什麼可以偶爾信仰，大概就落在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