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白色鏡子、倒立、水耕蔬菜:寫在癲狂與晨曦之間

陳伯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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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更必須要面對自己的生命,面對紙張,如同面對一面白色鏡子,用文字在寫下誓言的同時不斷檢核、不斷實踐,我只能以此為憑證,換取我繼續走在這條路上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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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打算用最豪邁的姿勢來寫作。

我決定用倒立的方式寫,因為雙手都撐在桌板上,我可沒有那種單手倒立的技術,決定用舌頭敲鍵盤,這樣才合理嘛!


寫,寫是瘋狂,寫是幻想,寫是用生命為原料在紙頁上揮灑;寫,寫在任何時刻,寫在倒立,寫在呼吸之中,寫在花香樹叢之間,寫在此刻;寫,寫在我的心底,寫,寫在癲狂與晨曦之間


我根本都不曉得意念從何而來,我就只是把雙手放上鍵盤,然後開始行動,就如此簡單,間單到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寫」這個動作或任何多餘的意涵,寫不就只是寫而已嗎?

今天我把手錶上的倒數計時器按下二十分鐘,緊接著我就毫無顧忌地寫,讓文字的聲音自由穿越我的軀體,讓我的軀體、思緒、呼吸與思考都與文字同在,毫無保留、全然託付,就是如此。


寫作這件事情我沒特別想過,也沒特別計畫過,然後事情就將如此發生。

我從小沒有什麼特長,對於大人來說也只是個安靜的小孩,甚至還看起來有些呆氣,不是聰明的那種,我非常肯定。

畢竟都曾有個來我們家參加畫畫課的學生家長,在課後對我的家人說:「沒想到你們這邊還有雇用身心障礙兒童來打工喔?」他口中的那一位「打工人」就是我。

我的呆氣可說是有目共睹。


但我根本不以為然,至少現在是如此。

當年我可介意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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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思緒跑回過去,我想說的是現在。我也不覺得自己現在可以實在地被稱作「作家」,當我要使用這個頭銜的時候依舊感覺到不自在,即便我知道我有這個權利,但我向來不是個自滿的人,要我用這個感覺起來很「了不起」的職業頭銜,實在有些羞愧。

說到底我還是對於自己無法用文字賺錢這件事情耿耿於懷,我沒有什麼經濟基礎,像是風一吹就散的沙子,所有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成果也會因為一瞬間的不注意而被吹散。


噢!我想我還是有點在意。這是實話。


就像我想要用這頭銜賺錢的時候,總會自我審查自己夠不夠格,好像說了、做了,就變得必須得要拿些證明出來,這就像是社會中的一種默契,好像得要聽些有虛幻頭銜的人說話才重要,而我們這些小市民的生活就無關緊要似地。好像看賈伯斯的傳記對生命加分,但看我的語彙在紙上呈現就毫無意義似地。


我真的覺得有些厭煩,但也不得不接受這現實。

大家還是很看頭銜,即便名不符實。


我無法列舉誰「德不配位」,畢竟那不是我該做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專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在每天的日光時間中撥出一小段時間來打字,用這打字的時間如同沙子和著水建築起灘頭堡,在這如同荒野般的現實中穩固自己。

我想這就足以讓我忙壞的了。

現實難以企及,那被公認的「作家」身分,我想在我可見的未來中,我依舊無法像是某些「成功」作家那樣賺大錢,靠著出版來完整自己的生活,我想我依舊還是只能如此,在實踐寫作這樣的身分與生活中渡過,不知道未來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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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已經在脫離自我敘說寫作者的身分很久了(我的碩論以自我敘說體裁寫作,也是我確立寫作這個夢的源頭),我不需要在畢業與否的過程中感到惶恐,也不需要在面對教授時害怕地發抖,我不需要做這些。

但我更必須要面對自己的生命,面對紙張,如同面對一面白色鏡子,用文字在寫下誓言的同時不斷檢核、不斷實踐,我只能以此為憑證,換取我繼續走在這條路上的資格。

所以說,如果研究生總在這過程中感到惶恐、不知自我在何方,以及最重要的是「我何時可以畢業、可以靠岸?」,那我想我就是一輩子都待在這個幽暗湖泊中央吧!那是我自己選擇的,選擇用一個不切實際、無法扎根的方式過活。


「水耕蔬菜?」我想是的。


我了解那種痛苦,因為我自始至終都沒有脫離這一切,我依舊在這條路上,闖蕩在沒有邊界、沒有框線、沒有標準的空間中,汲取虛幻的夢想作為營養,但說到底:「我什麼時候會靠岸?」我無法給出正確答案。


我想做這些事情是瘋狂的,也是不切實際的,但我依舊想做,依舊去做,一方面是我還活得下去,我還可以呼吸,另一方面就是我本就是理想主義者,我本就想做些與眾不同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我一直都把生活的趣味擺在第一位,雖然寫作是件辛苦事,但我卻總能夠從中找到我自己的樂趣。

想像要是某天有人翻找出我的筆記本(不論他是誰),發現我在其中寫的癲狂句子,會不會以此定義我是個瘋子,寫字寫到發瘋的瘋子!我也會想著要是我的文字在過世之後才被發現,才有人喜歡,我會不會被記得。前者的確有趣,後者卻挺讓人恐慌的,我想我就是如此矛盾,但也如此真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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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很希望自己真的可以做出些「什麼」,以此獲得些勳章,讓我可以用這些來證明自己,並大膽地說著:「我是個作家喔!」。

雖然我早就擁有說出這句話這個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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