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的故事：畫板＃2

小學畢業時，她拿了一個嶄新的畫板回家，是用原本的畢業禮物換來的。那時她手上捧著沈甸甸的字典不知該拿它怎麼辦。為什麼大人視為榮耀嘉獎的？在她看來只是一種變相壓垮小孩的重負。小六的她，已經對學校反感，對體制絕望。反正都是從一個牢籠換到另一個沒有自由，她更願意兩手空空。

回到教室，鄰桌的李美賢盯著她手上，那市長獎的紅花獎章，說：「不拆開來看看嗎？妳的獎品。」

「太重了，我都不想帶回家。」她說，「只是字典而已。」

但她立刻看到，對方混雜著不可置信、可惜的微妙表情，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什麼。

「但那是市長獎的禮物耶......」那張小臉似乎黯淡了一下，「我家都沒有一本那麼厚的書。」

她稱字典是書！栩栩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心緊緊地縮了一下。

「還是妳想要嗎？我可以送妳。」她瞥見她身後的畫板，很快補一句，「或是跟妳的禮物交換也可以。」

那張臉瞬間亮了起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她很開心，帶著畫板回家的栩栩也很開心。不是因為她想要那塊畫板，而是她想放手的是有人渴望的。這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

但是回家後，栩栩卻被大三歲的姊姊罵了一頓。「妳真笨耶，哪有人會用市長獎的禮物換服務獎的禮物。妳最好明天去換回來！」

她不覺得自己笨，也不打算換回來。但也不曾想到，那會是她最後一次看到李美賢。

是在週末過後，她才得知消息。在交換禮物的當天，李在回家途中遭遇車禍。也許，她當時沈浸在捧著厚厚一本「書」回家的狂喜中。也許，那尚未被翻開的字典就被永遠地留在馬路中央。也許，這一切都無關緊要。

驚愕、戰慄、後怕，都不足以形容栩栩的心情。她很難不去想，換手的究竟只是獎品還是命運。

那塊畫板，從未被使用，卻也不曾被忘卻。它壓住了栩栩童年的尾端，成為比字典更為沈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