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weenLines｜手捲煙：唔講風，唔講雨，講咩？

2021 年 7 月 25 日

記得看完《手捲煙》步出戲院，朋友感嘆了一句：「香港好似好耐無呢類型嘅戲。」想想也是，近年港產片以文戲為多，這種講述江湖義氣、兄弟情誼的黑幫片似乎真的久違了。難怪自6月上映以來，討論熱度一直不減。

由新晉導演陳建朗首次執導，故事講述華籍英軍關超在九七回歸後退役，與黑社會打交道勉強維生。住在重慶大廈的他，機緣巧合救下被黑幫追殺的南亞毒販文尼，二人短暫相處但互相幫忙，產生深重情誼。最後關超奮力營救文尼的情節，更拍成一鏡到底的打鬥場口，從動作、運鏡到色彩都充滿暴力美學，令觀眾印象深刻。當然，還有那句經典對白最為人熟知——「唔講一，唔講三，講義。唔講風，唔講雨，講咩？」文尼問：「講錢？」超哥答：「講雷。」

「雷」，在香港幫會隱語中是數字「二」的意思。以往不少行業都有各自代表數字的不同叫法，因為談生意時不想被外行人知道價錢，也是辨別親疏的一種方式。這些代詞稱為「焙語」，又作「背語」、「隱語」。而香港幫會則以「之（朱）、雷、汪（枉）、扇（鱔）、乍（咋）、龍、吉、絲（鮑）、色（灣）、兩」依次代表一至十。粵語中「二」與「義」同音，所以用「雷」代表「義」，「講雷」即「講義氣」。

被超哥的氣魄感動了一秒，下秒即刻反應過來盯著字幕，滿心好奇這句語帶雙關的經典台詞，究竟可以怎樣譯？

- No if's. No but’s. It’s about loyalty. Don’t ask why. Don’t ask how. Ask What?
- How much?
- It’s honourable.

雖然英文字幕完全捨棄原文的文化元素，但我想譯者已經盡力了。且不說雙關語（pun）可算是翻譯中最難處理的文化問題（涉及兩種完全不同的語言系統），字幕翻譯更要考慮時空限制，譯者要透過短短一句字幕講清楚江湖義氣和黑幫文化談何容易？所以，唯有捨棄原語的文化含義，以「中和」（neutralization）策略直接解釋，盡量將台詞的意思傳達給譯語觀眾。真心佩服的是，儘管無辦法保留雙關語，譯者還是以精練的對稱短句，盡力還原原文簡短有力的節奏感和語言形式，令譯語觀眾可以從中感受到主角重情重義的魄力和說一不二的決斷。

電影作為文化載體，翻譯字幕無可避免要處理很多文化問題。除了直接釋意的「中和」策略，有時譯者也會根據不同情況採取「異化」（foreignisation）和「自然化」（naturalisation/domestication）的策略。前者可理解為「直譯」，保留源語文化特色，將不同的文化面貌呈現給譯語觀眾，是「引領觀眾進入電影」的翻譯策略，多用於較為嚴肅的電影類型。這種方法可以開闊觀眾的文化視野，但觀眾理解電影內容可能相對困難。後者即「換例」，用譯語世界的本土文化元素重現原語效果，是「把電影帶給觀眾」的策略，多用於幽默效果比文化內容重要的喜劇情節。這種策略給觀眾貼地親切的觀影感受，但也容易導致「不中不英」的尷尬情況。

至於「義氣」或「雷氣」譯作「loyalty」是否準確，網上有很多不同見解，這裡就不詳細討論了。值得一提的是，Michael Chugani提議可以用「camaraderie」來表達，翻查其英文解釋，也算是比其他詞語較貼近「義氣」的。但由於這個詞並不常見，觀眾恐怕要花些時間去理解，因此未必適合用來翻譯幾秒即逝的字幕。由此看來，對字幕翻譯而言，意思最貼切的譯文也不見得是最好的譯文，要平衡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而這種因譯語世界缺乏某個概念而產生的翻譯文化問題，就是「文化鴻溝」（cultural gap），譯者唯有找到平衡下「最對等」的詞語，輔以其他方式去解釋獨特的文化項。

最後分享幾個網上有趣的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