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想好久,也想不出来一件物品能代表我。就好像这世上的任何东西于我,都是身外之物一样。
但当我打下上面一段话后,突然灵光乍显,日记!没错,是它。还有什么能比我写下来记录我自己的文字更能代表自己呢?
这次回故乡,整理旧东西,偶遇一本二十多年前的日记。翻着读,那字里行间展露的人,和如今的我多么不同啊!那日记本里记录了我的粉红年代,我和曾暗恋的大学女同学的情感纠葛,以及刚买房子债务缠身时的穷困和焦虑,那年非典,甚至,我在一篇提到张国荣的日记里,还表达了对同性恋的不认可!
妈呀!哈哈哈,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是个啥玩意?
可是虽然觉得当时那个年轻人无知又幼稚,但我一眼就可以认出,那不是别人,那就是我。
那年我东借西凑,付了五万首付,买下了一套位于顶楼的房子。那房子是一大间,没有隔墙。我在那里住了四年,没买过冰箱,也没装空调。沙发是铁制的,铺着蓝底白花的垫子。我爹曾躺在那上面催婚,说你不知道人家怎么说你呢,怎么说我的。我问怎么说?说人家骂你断种呢。厨房位于阳台,案板是老妈从老家背来的,放在四条腿四根横撑的木制框架上。冬天暖气很热,常常穿着背心汗流夹背。厕所没窗,换气扇越扇越臭。那时不懂,现在知道,不怪换气扇,是下水的问题。我离开时,房子卖给了另一个年轻人,我后来常想,他搬进去第一次发现厕所反臭时,会不会骂我不厚道。也是在那里,我每月工资2200块,房贷还掉一半还多。但记忆里,我过得并不拮据。谁知道记忆那么不靠谱。
也是那年,我向大学时暗恋的女同学表白遭拒,我在日记里写下:我并不觉得伤心,反而像是松了口气。多年以后,她写了一封邮件向我表白,我回她: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我真的不是当年的我了,当年我以为我是直男,而那时我是gay。
我后来的记忆里,非典的轮廓很模糊,只有免疫球蛋白、板蓝根,和守在路口等着给来往车辆喷药的白大褂。新冠时,老妈说非典也很害怕,我说你记错了,那时根本没啥,正常上班,正常出差,不像现在,门都出不了。但在当年的日记里,我记下了铺天盖地的新闻,也记下了当时的恐慌和焦虑。
很可惜,后来网络兴起,我不再用笔写日记了。而那些写在新浪博客、天涯论坛里的人生轨迹,谁想到会烟消去散呢。
前年被喝茶之后,我又开始用纸和笔写日记,两年来写了五六本。前几天,我几乎决定放弃纸本,因为觉得也许死后那些东西会成为别人的负担。写完这篇之后,我决定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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