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七武士』

man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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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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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武士自然是很著名的电影,也有无数人为它写过无数篇影评,但是因为个人对于名气大的作品会产生些许排斥,故虽然早就收藏在硬盘中但也迟迟未看,同理黑泽明导演的罗生门也是我一直没有观看的电影之一,最近心血来潮找了这部电影来看,有一些自身的见解想写在matters。

对于这部电影我最初从各个渠道所得到的印象是那种英雄被愚昧大众辜负的影片,说来也好笑,模仿它拍的『我的唐朝兄弟』到是很多年便看过,确实也是这种题材,在电影的前半部分,我也一直以这种印象观看这部电影,毕竟每位武士的出场是那么出彩,他们的人物形象在导演的巧妙设计下也是如此的鲜明,可以说是五个真正的超人一个学徒一个无赖的组合,但是无赖菊千代的一番话却让我产生了完全不同的看法。

"你们把农民当作是什么?以为是菩萨吗?简直笑话!农民最狡猾,要米不给米,要麦又说没有,其实他们都有,什么都有,掀开地板看看,不在地下就在储物室,一定会发现很多东西,米、盐、豆、酒,到山间深谷去看看,有隐蔽的稻田,表面忠厚,但最会撒谎,不管什么他们都会撒谎!一打仗就会去杀残兵抢武器,听着!所谓农民,最吝啬、狡猾、懦弱、坏心肠、低能,是杀人鬼,不要笑死我,但是,是谁令他们变成这样的?是你们,是你们武士!你们都去死!为打仗而烧村、蹂躏稻田、恣意劳役、凌辱妇女、杀反抗者,你叫农民怎办?他们应该怎么办?该死!"

这段话,将农民与武士的两个群体剥离开,说来也是有趣,菊千代所指控的罪行:“烧村、蹂躏稻田、恣意劳役、凌辱妇女、杀反抗者”,这群武士在接下来布局反抗山贼的过程中,每一条都做了,这段话以及之后情节的发展,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国家的诞生”。

影片前期我最疑惑的地方就是仅仅七个武士,要如何对付人多势众的山贼,莫非真的是超人?但电影显然不是武侠剧那种通过几个武术高强的超人侠客来反抗邪恶,他们带来的不是高深的武术奥秘,他们带来的是一整套组织化封建体系,影片中,每次出现意外的状况,村民都是乱做一团,在导演镜头下在急促的梆子声中村民如同羊群一般乱窜,他们没有目标、他们无所适从、他们内心慌张到了极点,直到武士们的怒喝让他们镇定下来,作为牧羊者的武士们,站在高台上,为羊群们找到了组织化的途径,而正是外敌,正是守护集体的利益,让村民们逐渐放弃旧日人情关系构建的体系,而与武士走到了一起,成了一个崭新的集体,站在高台上的武士们,与其说是侠客,不如说是组织化的传教士,影片的后半部分正是在表演一群村民是如何接受组织化的,而武士的手段,也正是菊千代所述的罪行。

“烧村”:在武士们的战争逻辑中,二十三户人家,三户人家可能成为防御的漏洞,二十比三,所以为了集体,这三户必须被牺牲,在农民的世界当然不是这样,那三户人家不是三间房子,是三个家庭的生活,为了村集体而牺牲个人,在农民的世界很难想象,但是作为中国人的我自然知道,在组织化的领域中,这一套叙事是自然的,所以那三套房子也就被烧掉了。

“蹂躏稻田”:战争的过程中,被农村所看中的稻田无数次被马蹄踏过,即使还未到收获的最好时节,也必须做出取舍,这也是将粮食看作天的农民所无法想到的。

“恣意劳役”:操练,不断的操练,被划分为数个小队的男人和负责后勤的女人,武士们以军事化的话语来训化农民。

“凌辱妇女”:虽然以爱情之名,但是武士与农户女身份的悬殊注定了这段感情是没有结果的。

“杀反抗者”:烧村过程中反抗的那三户农民被迅速镇压,以及勘兵卫的那句:“今后...谁再搞事.....”,威胁之意也丝毫没有掩饰。

影片中还有一点设计非常巧妙,那就是作为农民体系下的核心,水车屋以及屋子中的长老,也作为了牺牲的对象,或者说必须作为牺牲的对象,因为旧有的叙事已经不再管用,必须放弃这些代表着乡土体系的一切,才能更自然地走入组织化的世界,而长老也在开战前作为旧有体系最后的体面,与水车屋一起被大火燃烧殆尽,这是开战前最后的征兆,接下来不再是农民与山贼的战争,而是已经被高度组织化的新的军队与另一支军队的战争,而这两个组织体,无论哪一方活下来都将吸收战败者的一切,变得更加的壮大。

战争结果也非常明显,在武士们教化下的令行禁止的组织轻而易举地战胜了组织松散的山贼们,而唯一的伪武士菊千代也再次做了对比,同样是闯入敌人阵地,久藏所体现的是类似军队突击队员的角色,是合理计算下的行为,消失在雾气中,也从雾气中归来,没有多余的镜头,干净利落,因为这不过是一次行动,没有任何值得多加表现的理由,而菊千代更多的是个人英雄主义的意气之举,镜头下是各种滑稽的动作与情节,虽然创造了战果,但是也造成了组织最大的纰漏,这也正是组织与非组织的区别。

战后,这群无政府主义农民,在外来敌人的刺激下,引入了成熟的组织化经验,并通过抗击外敌成功检验了组织的结果,他们不再是旧日的农民,作为传教士的武士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在最后一场戏中,前半部分始终乱做一套的农民,通过插秧戏的模式,在影片中第一次展现了一种有序的状态,这里的插秧戏就像是一次成功后的“阅军”或“建国大典”,通过高度仪式化的程序,宣示了新组织的成立,而插秧戏的焦点,也是带领大家节拍的人,正是利吉,也就是将武士引入村子里,也就是带来外来经验的引路人,这里他的角色可以是列宁、是毛泽东、是所有重新形塑一个国家的领袖,那么,对于列宁们、对于毛泽东们,旧日的导师,那些传教士的位置应该在哪里呢,自然是在坟墓里,或者说在纪念堂中,最后镜头给牺牲掉的那四位武士的坟墓一个大大的特写,所有值得纪念的必须是死人,而活下来的也必须被驱逐,因为这个组织体有了自己的核心,也就是被其中一位武士用生命救下来的利吉,他通过鲜血的契约接过了组织的旗帜,他不再需要那些还活着的老朽的传教士,他是新的合法的领袖。

再回到菊千代所说的那段话,农民,这群最弱势,最无政府的草芥,在遇到高度组织化的实体时,只能被强奸、被蹂躏、被奴役,而农民们的未来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如电影里农民一般主动组织起来,最后他们会发展为国家的一部分,但是他们所面对的是伴随组织一起成长起来的利吉,也就是那群头人、将军、领主、国王们,另一条路大概只有成为山贼吧,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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