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這個夏天結束了——《九三年夏天》|阿卡德米影君子

阿卡德米自由學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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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阿卡德米自由學園 ——一個自我教育,相互給予的成長型共識社區。我們以終身學習為基本精神,成員在共同體內學習、生活、工作,以學習成果為收入來源,推動學園長遠發展。我們重視個人在學園的成長,獎勵熱愛學習、樂於分享、幫助其他成員和為學園付出的人。我們正在嘗試探索另一種群體生活結構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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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卡德米影君子

電影是一種生命,或許是無數種生命。它用另外一雙眼睛,另一種命運,在看這個世界。無數的電影人試圖把一些難言卻深刻的表達說出來,變成一幅畫,一部電影,凝視自己的情感,凝視人性。影像的長度在無限地加諸於你個體的真實的生命,將你的生命成倍地延長。我們只有在生命的差異中,才能找到情感的溝通和位置的平衡。

那個平淡閒適的夏天,弗里達在水里嬉戲,在床上彈跳,在躺椅上曬著太陽,是個孩子卻不像孩子一樣地敏感,九三年的夏天漫長而痛苦。以下來自阿卡德米影君子學員作品,本期觀影:《九三年夏天》
                           《柵欄》
                            洛 拉

洗澡的時候看到爸爸為安娜擦身體、吹頭髮,她把身子慢慢縮回浴缸,一點點沈沒。但是弗里達的眼睛根本離不開,分明是羨慕的。

兩人一起去找生菜的時候,弗里達拿了一顆捲心菜高高興興地跑到媽媽面前,被告知不是生菜的時候,內心是落寞的。她渴望著愛和回應,所以她才會用上一些並不高明的小手段——比如她會搶走安娜手中的生菜,然後用以交換媽媽的愛和誇獎。

我太熟悉這些小心思了,對於一個寄人籬下的孩子來說,她需要事事都做得好,做得最好,時刻緊繃著,似乎這樣才能夠得到愛。原本的那個家庭,是固若金湯的,他們有著千絲萬縷的連接,真正的割不斷的親情和愛。無論這個孩子怎麼努力,對方如何想要這個孩子融入,都無法在一開始抹除邊界,讓這個孩子進來,然後重新竪起安全的柵欄。所以傷害在一開始就注定了。

「你想和你媽媽說話嗎?」那個電話打不通。然後弗里達自然也意識到,這個家庭對她的抵御——那不是有意的,是原本堅固的關係自然地會對外來者形成抵御。於是她把安娜帶到樹林里去,導致安娜弄傷了手臂。但似乎從這裡開始,她意識到要向這個家庭付出什麼樣的愛了。不是原先那種,從安娜手裡搶走生菜再帶回家。而是真正的愛和關心,這一點弗里達從自己造成的傷害中反思。她也許知道自己傷害了安娜,傷害了媽媽的感情。於是第二天,她給安娜手上的石膏畫畫——這還挺弗里達的,是另一個弗里達,墨西哥的弗里達。她還摘了花,那些花很明顯是為了取悅媽媽,但是被告知闖禍了——她在傷心。

在此之後,有過一些小的溫暖。游泳回來,和爸爸媽媽一起睡;去看醫生的時候,吃冰淇淋吃到滿嘴都是,媽媽小心用紙巾幫她擦。這些都是幸福的痕跡,可是生活怎麼能這樣就進行下去了,一個邊界怎麼能這麼快就包裹了她,將她完完全全納入安全的柵欄。很快,在樹林中玩耍的時候,安娜試著走向深水,於是沒站穩掉了進去,被爸爸救起以後號啕大哭。弗里達試圖辯解,但是爸爸的話已經將她遠遠從邊界隔除:你遲早會害死她。弗里達落寞地站在水邊,看著爸爸抱著安娜遠去。

在深夜呼喚,一個人看屠宰場景,在聚會上看別的小朋友玩耍。這些都已經不再是一個孩子應作出的反應了——童年就應該肆無忌憚地、歡樂地、盡情地玩耍,因為一個人總會長大,長大以後,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時光了。

她向熟悉的親人抱怨:我什麼都做,就像他們的僕人。實際上這種情緒,是自憐的。她問,巴塞羅那的家還空著嗎?問了幾次,對方都告訴她,租出去了。不願意下車,像是坐上那輛車就能回到自己曾經的家,回到自己的爸爸媽媽身邊。弗里達站在塵土里,遠望著那輛車開走,無數次告別了自己的生活。那些有著送她洋娃娃的人的生活,有愛她的人的生活,她無比熟悉的生活,她不用緊繃著就能得到愛的生活,她無憂無慮的童年——這一切都離她遠去,即便有一天真正進入到這個家庭,真正和安娜、爸爸媽媽建立起新的情感,圍起安全的柵欄,她的童年也早已和安娜不一樣。她思念故去的親人,真正屬於她的童年,而不是從安娜、爸爸媽媽那裡得來的童年。

弗里達決定要走的時候,她送了安娜一個洋娃娃。鏡頭還掃過睡在沙發的爸爸——這些其實都是弗里達不捨的痕跡,可是她有更渴望的東西。可是她能去哪裡呢?如果她真的如同不肯下車一樣哭得撕心裂肺,可能我還沒有這樣難過。她躲在石頭背後,聽著身後傳來安娜、爸爸媽媽呼喚的聲音,她明明是渴望的,像是等了很久,然後聽說他們要去另一個地方找她,她連賭氣的機會都沒有,就從石頭背後走出來。「天太黑了,我明天再走。」她背著書包,倔強地往家的方向走。

這絕不是最後一次,這個夏天結束以後,那個邊界也不會就此消失,但是它會一次一次吞沒,將弗里達包裹進去,一次又一次地竪起新的柵欄,安全的柵欄,屬於新的家庭,包括弗里達。

在結尾,弗里達問自己的親生母親如何去世的,有沒有流血——我才想起來,在先前的段落里,那個屠宰的場景是為什麼而設置。弗里達在思考生命的逝去。每個小孩第一次面對生命逝去,都是伴隨著親近的人離開。有些小孩共情能力很強,即便動物死去,也會感到痛苦,但他們還是不明白,動物的離開和人類的離開有什麼不同,或者他們會忽略。只有真正經歷了人類的離開,他們才會產生一些聯繫,去思考究竟為什麼。這個思考伴隨著痛苦,但絕不是結束,在以後弗里達漫長的一生里,關於生命的這個主題,她一定會比尋常人理解得要深刻得多,但是她應該永遠不會習以為常。

她穿上了那件藍色的睡衣,和安娜在床上跳個不停,也是在回應此前她對藍色睡衣的抗拒。她下意識地覺得,給安娜的都是好的,她悲傷、嫉妒,想要搶過來,因為那是愛,不僅僅是禮物。可是到了結局,她大概已經明白了。她知道怎麼去愛和接受愛了。她突然大哭了起來,說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我想所有人都明白了,不管是爸爸媽媽,還是影片面前的你我。弗里達需要那樣一場哭泣,漫長的痛苦的夏天結束了。


                          《回望》
                           Moon

電影以一個孩子的視角講述失去母親之後,進入新家庭的故事。

最進入影片的一瞬間是,影片結束,小女孩在和新家庭的爸爸嬉鬧之後,突然放聲大哭。

為什麼哭呢?

弗里達邊哭邊說,不知道。媽媽攬住她的肩膀。也許弗里達生理上已經有了感知,無法組合語言,眼淚代替那些尚未成型的句子說出意識上的情緒與感知。某種時刻,本能的情緒直接反映比規訓後符合語法邏輯試圖捕捉情感的語言更共通。從電影敘事結構上,也是電影前期平穩節奏的升高。壓抑了一整段的情緒,不管是喪母,孤單…都釋放出來,得到安撫。

失去母親應該是孩童成長軌跡上的一個重要事情。導演選擇的故事的敘述者是六七歲的弗里達,失去母親進入新得家庭,對於六七歲的小孩來說,究竟是什麼感受呢?

電影用搖晃的鏡頭畫面和情節刻畫了弗里達的戒備孤獨瑟縮嘗試。

弗里達一點點的與新家庭建立聯繫,像是兩團水汽互相靠近的過程,緩慢,伴隨著輕微的拉扯。這些拉扯最終沒有變成激烈的衝突。等待是那個參數,她的養父母給弗里達這個敏感的小姑娘足夠的時間空間打開自己,實在是溫柔。

如同電影的名字《九三年夏天》,這是作者個人經歷回望再現的敘述。作者以現在的時間原點,回望九三年夏天,那個發生了很多事情的時間節點。最終,這個節點在導演的回望過程中,呈現出溫柔的感覺,可能是作者從九三年夏天這個節點獲得的,也可能是時間足夠長久,能夠溫柔回望那個節點。


                      《一顆被軟化的心》
                           巧克力

我很喜歡《九三年的夏天》這部電影,無論是對於弗里達,還是埃斯特維,這個夏天的變化都是巨大的,甚至可以影響到所有人余下來的一生。電影的表現手法是很輕柔的,把巨大的變化用柔軟的夏天表現出來。綠色的森林,清涼的水池邊,各式各樣碎花的裙子,還有小孩子鼓鼓囊囊的小油肚。電影的畫面打造了輕鬆的氛圍,同時也給沈重的題材包裹上了一層輕盈的糖衣。那些一瞬間的暗流湧動,還有每個人細微的情緒變化,都是很輕巧的。這些實際上需要用大量的勇氣去完成的事情,被電影忽略了,余下的是一些悄悄萌生的愛。

我喜歡的就是這個電影里沈重的缺失,那些輕鬆之下的努力是我們要在電影之外體會的,要在畫面和劇情之外感受到的。弗里達如何處理母親的去世和全新的家庭,埃斯特維一家如何接納一個抗拒著世界的女孩,這兩個部分交織在一起,背後是理解和接納在支撐著故事。恰好是這份輕,才把整個故事說得明白,不是不在意,是太在意了,才輕柔了下來。

細節的處理是巧妙的,我們可以弗里達的轉變上,窺探到整個故事的細枝末節。她很少笑過,在巴塞羅那的煙花爆炸的時候,她不夠開心。在初來乍到的家庭里,她努力融入,但她依舊悶悶不樂。她是受過傷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接觸著這個全新的世界,弗里達甚至還來不及想明白所有的事情,成年人就已經代替她做了足夠的選擇。她的傷害來自於成年人的決定。

弗里達不是一個在心裡裝著惡的小孩,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孩,接受了一個不得不接受的決定。她像是一隻剛剛離開巢的小鳥,在試探著愛,在嘗試著融入。因為瑪爾卡為她包扎了傷口,弗里達盡力去幫她從菜園子里摘一顆生菜,儘管她搶走了安娜的生菜。但她心裡是在渴求愛的,她從來都不壞,只是沒找到那個最好的方式。她假裝不會系鞋帶,希望外公能幫她系緊,她太渴望愛了,於是拼命地找盡一切辦法來找到多的愛。她甚至是嫉妒安娜的,每一次她看向安娜的眼神,並不複雜,只是在渴望著。她動過壞心思,但她一樣擔心著安娜的安全,她並不打算害死安娜。弗里達心裡知道對錯,只是從未有人給過她正確的引導。

弗里達是整個家庭里最渴望愛,也最小心翼翼的女孩。她把臭脾氣和一次次的搗蛋,當作是自己的偽裝,就在嘗到一點甜後,她就會全身心地想撲在愛里。她的抗拒和急躁,迷茫和明瞭都是在時間里慢慢展開的。

這個本不屬於她的家庭,真的給了她愛,去填補她心裡的空缺。她原本的家庭並不完美,她在模仿那個女人,化著濃妝的,手上夾著煙。埃斯特維沒有指責她,反而誇了她。瑪爾卡的愛是更包容的,作為一個母親,她用了更多的耐心去溫暖弗里達無措的心。電影里略去了很多掙扎,和弗里達一樣,我們看到的埃斯特維一家也是輕鬆的,有著無限包容的。大家都明白,接納、引導一個全身都在抗拒的女孩,是艱難的,無論他們中間有了多少次放棄,他們都堅持下來了。不是用批評,不是用棍棒的教育,而是用愛。他們真的盡力一視同仁,從深夜裡第一次一起睡覺開始,再到洗完澡後三個人在床上的打鬧。融合從不是單向的,一定是雙方敞開心的真誠交流。

弗里達最後在床上哭了,她卸下了自我防禦,真正從爸爸媽媽的名稱中得到了一種真正的爸爸媽媽的愛。這是漫長的融入,也是漫長的努力。在每個人精疲力竭前,愛如期到來了。

在最後,我想說一個可能被忽略的角色,是最小的女孩安娜。弗里達和安娜相處的細節時輕鬆的,更是甜蜜的。安娜,一個全然單純的女孩,對很多事情都是不明白的,她對弗里達的感情是最真的。成年人會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但小孩子從不會,她有多喜歡弗里達,她就表現得有多真。她並沒有因為任何一次傷害責怪弗里達,她帶著小孩子最純真的愛在靠近弗里達。

她給了弗里達另外一種愛,學會接受的愛,真誠沒有假設的愛。所以在離開之前,弗里達抽出了一個寶貝的娃娃,是別人給她的愛,她把這個愛送給了安娜。

「我要走了,這裡沒人喜歡我。」

「我喜歡你啊。」


                          《眼神》
                           阿 醒

電影描繪了一個閒散平淡的夏天,平淡到幾乎就是現實生活的許多夏天的原樣,沒有放慢鏡頭、借助誇張的移動與音效來刻意放大一些什麼,情緒的起伏隱匿在尋常中,隱含在弗里達的每一個眼神里,也讓我不由自主地進入電影,細心去傾聽與觀察。

開頭的時候影片就給了弗里達的眼睛一個很長的鏡頭,她探查著周遭的變化,敏感而警戒,她遙望著石像的眼神與她遙望煙花的眼神太像了,趨向美好和溫情,極力想把它們留住。一邊努力證明自己被多少愛包圍著,一邊又敏感地探查到自己與安娜的不同,害怕僅存的這些愛意隨時隨地被抽離,小小的弗里達也許完全不清楚是什麼樣的力量把這些東西拿走,是周圍的人太幸福嗎?是神的旨意?生病又是怎麼回事?她是孤獨的,周圍沒有人能像她那樣或是感同身受,她懵懂無措地去理解這個世界為什麼尋常又陌生,要如何接納它,要如何理解自己心中隱匿而複雜的情感,她的眼神從沒有刻意地流露出她受傷了,但我感受到她想要愈合,她在愈合的過程中孤獨嘗試、進進退退。舅舅,阿姨,祖父母還有安娜在她的世界外敲門,告訴弗里達他們愛她,她可以安心走出來,最後伴隨著她哭聲的爆發,弗里達走出來了。我想弗里達不是被帶出來的,是自己努力走出來的,因為我看到她的眼裡或許出現過徬徨,叛逆,迷惑,但從沒有放棄過對愛的渴望。


                      《我也不知怎麼了》
                           Suri

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哇!我也快哭出來了,好想抱抱弗里達,抱抱舅舅舅媽,抱抱小可愛安娜。

有些情緒是無法準確地用言語來表達的,就是「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突然哇地哭出來,就是左顧右看不知在看些什麼。

《九三年夏天》是西班牙導演卡拉·西蒙·皮坡的處女作,入圍2017年柏林電影節「新生代」單元獲得最佳處女作獎,自傳性的敘事風格將故事娓娓道來,影片中的女孩弗里達年幼喪母,沒有放肆大哭,來到鄉下舅舅舅媽家後,努力融入,卻敏感逃避,想吸引關注,卻落入自己的落寞之淵。

簡單的敘事,普通的對話,沒有跌宕起伏,卻值得深深回味。

#鏡頭與光影

導演抖動地運鏡,好像在急促地呼吸,在悶熱的夏天里,無聲地不自在中,把我帶入了弗里達,帶入了剛失去母親的6歲孩童身上,對母親的死亡沒有概念,對失去親人的深深思念,對剛剛融入的新家庭充滿恐懼,對愛不屬於自己而感到的孤獨寂寞,像93年夏日的呼吸。

夏天的氣息很濃,泳池,糖果色的鄉下,跳舞,蟬鳴的叢林,93年的夏天,觀影的我和弗里達陷入了思念,疲憊,壓抑,敏感,本以為可以盡情地在池水里嬉鬧,本可以在草場肆意地奔跑,誰又能料到安娜一不小心掉進克池水,我的膝蓋出了血,夏日的歡樂又戛然而止,敏感的情緒,像一股鬼魅氣不經意間竄出來。

導演試圖運用光影的變化來調整敘事的節奏,但我總覺得節奏變化的點還是弱了些,看起來會讓人感到有些倦怠,沒能很好地控制住。

#親密關係

起初,我搞不明白,舅舅和舅媽對弗里達的愛一點也不差,可她怎麼還是看起來很難融入?

隨著電影,我開始思考在親密關係里弗里達經歷了什麼,在兒童時期,突然地失去,突然來到到全新的環境,失去的痛苦和得到的溫暖同樣是需要時間消化的,更重要的是需要通過自己心裡的那道坎。

像弗里達這樣的孩子,是親密關係中的受害者也是受惠者,今天單親的家庭越來越多,受害的孩子也越來越多,在他們的世界里,他們怎麼走出過往的痛苦和壓抑,他們又怎麼獲得親密關係的恩惠?我想他們都太不容易了,尤其在這位女性導演的拍攝中,那份細膩和敏感表現地恰到好處。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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