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孤身走暗巷”|理塘行(三)

阿布拉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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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乃干多村离开,上山几公里就又回到了前一天傍晚的格聂之眼。

铁匠山修路,交通管制,前一天打听好,中午十二点到一点钟放行。到早没用,算着时间,在雪山下玩够了再走。

我其实想走另一个方向,进入村子深处,再看看晨光中的青稞田、玛尼堆,溪流、房舍,但小N和小李是雪山控,只愿意看雪山,怎么也看不够。

上山的路上,有一只长耳朵兔子,本来静静站在路边,我们靠近时,撒欢跑起“之”字,镜头里活像一只鹿。大家都叫着,追着拍。

从格聂之眼下来时,有旱獭又从路边的洞穴里探出半边身子。想拍,这家伙机警得很,稍有动静,就缩回去。

十二点前到管制点的时候,果然在管制,我们弃车走到前边去查看究竟。最前边是一对小兄妹,守着个摩托车。套起近乎,说是在理塘读书,哥哥读六年级,妹妹读四年级,现在是暑假,今天要跟着爸爸去理塘买东西。

前一天来的时候在同一地点,也碰到几个高中生,在巴塘读书,说理塘只有初中。我是没想到,理塘县城里没有高中。理塘这几年,大肆渲染高城概念,举办一系列赛事,我知道的就有马拉松和赛马节,以此吸引游客,加上丁真横空出世,在川西藏区的知名度大幅攀升。然而,从这次得到的信息看来,教育上还差得很远,难怪说丁真本人也没读过多少书。

之前在路上,我让Siri读了一篇《人物》写的《小孩子为啥集体痴迷<孤勇者>》给大家听,我们对这件事的疑惑一直存在。小李说有一次他在电梯里哼了一句“爱你孤身走暗巷”,引得两个小朋友四眼放光,马上跟着唱,到站了也不肯下车。我也常碰见小区里的小朋友,一边跑一边哼“战哪,战啊……”文章说,这首歌的大流行,主要应归功于抖音的病毒式传播,其次,是歌词热血,满足了孩子们对于“英雄”、“战斗”的刻板想象。小N说,社会主义洗脑教育的加持。我点点头,看上去像。几岁的中国孩子,是不可能懂得这首歌里深植的自由主义精象征。提起英雄,能想起袁隆平爷爷、黄继光叔叔,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英雄”这个词和自己、和自己的爸爸妈妈联系起来,并为此感动得走到哪里都要哼上几句的。

我很好奇,这首红遍大江南北的“儿歌”,是否在藏区农村也一样有那么高的传唱度。问那男孩会不会唱《孤勇者》,他说会唱。于是小李起头,我们一起唱起来。那孩子,也不知道是太害羞还是嫌我们唱得差不屑于为伍,随便应和了两句便没了下文。倒是站在一旁负责路障的中年妇女,喝起彩来:好听!

我们哈哈大笑,三个人唱了三个调,跑去了十万八千里,完全配不上“好听”二字。

我问小朋友,老师用汉语还是藏语上课?他说都用。我说数学用什么?他说汉语。我便大概明白了,藏语,快要退化成他们的第一外语,也许再过一两代人,就和我们学英语差不多了。

我说你要是好好练一下《孤勇者》,把它翻译成藏语,暑假后唱给同学听,一定很拉风。他笑而不语。

后来,管制放行,孩子的父亲过来准备上路。一个黝黑瘦削的中年人,和孩子的细皮嫩肉云泥之别。我们跟他打招呼,显然汉语也不怎么灵。想起我小时候,和我爹的差别,应该也很大。此后余生,这种差别越拉越大,最终发展到彼此无法交流……

写这一段的时候,回看当时小N拍的视频,孩子面对镜头,似乎有些不自在。但我们几个人沉浸在自己的疯癫里,完全不曾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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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拉赫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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