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時,暫時:貝魯特到大馬士革路上(一) |在場·非虛構寫作獎學金
抵達黎巴嫩的3月,正是敘利亞戰爭滿11年。
11年前,在敘利亞德拉村(Daraa)的一群青少年,在學校的牆上寫下「人民要推翻政權」,遭到逮捕和酷刑,爆發這場原是和平的公民起義。人民上街譴責阿薩德家族幾十年來鐵血的執政,同時也表達對爭取民主、自由和人權的渴望。
阿薩德以殘酷手段鎮壓,人民開始逃難,或是拿起槍桿,加入不同的武裝反對派團體與政府軍對抗,運動升級為內戰。2015年9月,普丁以「打擊恐怖主義」為名正式介入,轟炸醫院、民宅、機場,內戰演變為更難以收拾的代理人戰爭。新一波百萬難民湧入歐洲,一張3歲小男孩死在土耳其海灘上的照片,震驚全球。
11年間,敘利亞成為聖戰士的招募地,成為各國爭奪地緣政治利益的戰場,成為化學武器的實驗室,成為軍火工業「蓬勃」發展的重鎮。數十萬人死亡,上百萬難民在異地掙扎,幾千萬人在境內失去家園。
11年間,敘利亞也不再只是戰亂中的滿目瘡痍,阿薩德政府在2018年後開始掌握大部分勢力,境內人們試圖在不談民主自由的日常裡重建生活,但新一波的「經濟戰爭」,導致糧食與燃料的短缺,水電供應的匱乏,將一個個家庭推入生存的邊緣。
原本願意接收難民的鄰國,在各自國內問題自顧不暇之際,開始用盡方法讓敘利亞人「自願回國」。不論是自願或被迫,回國的人群在2019年驟升,2020年新冠疫情在全球各地爆發,更成為敘利亞人回國的推力。直到2022年4月,已有超過31萬敘利亞人返國。
敘利亞戰爭也許被許多人遺忘了,但被遺忘的人們還在承受著創傷與苦難。俄羅斯在今年2月24日正式全面入侵烏克蘭,讓我們重新思考什麼是戰爭?為何有戰爭?戰爭如何改寫人們的生活?為什麼沒有辦法停止一場戰爭?
我在3到4月,前往全球難民人口密度最高的國家黎巴嫩,以非虛構寫作,記錄從貝魯特、貝卡谷地、馬薩那黎敘邊境到通往大馬士革這條路上,敘利亞人的逃難、停留和回鄉,以及這條僅僅3小時的車程——敘利亞難民往返最頻繁的路線,如何投射出這場11年災難的過去,現在和可能的未來。
Chapter 1: 貝魯特Beirut:是家?抑或暫時避風港?
在未停的戰爭裡,貝魯特的敘利亞青年組一個家
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沿著樓梯,跟著敘利亞人榮奧往上走,終於在2個月等待簽證之後,在3月25日晚上8點左右抵達榮奧與他的妻子愛娜在黎巴嫩貝魯特的家。
「歡迎來到貝魯特!」榮奧的妻子在門口迎接,笑臉盈盈。
來自大馬士革的年輕夫妻,在2020年租下在貝魯特市區溫馨的三房兩廳,開啟他們的新婚生活。客廳裡,是榮奧自己用木棧板組裝成的矮桌,牆上是愛娜的手作品和畫作,地上鋪上阿拉伯的天鵝絨圖騰地毯,他們的阿拉伯樂器——包括榮奧的烏德琴,和愛娜的達夫鼓,被優雅地置放在一角,襯出他們對空間的用心。和2019年與榮奧碰面時不同,此時的他,有了愛娜,有了家庭,更在乎兩人共築的生活。
男主人榮奧,今年31歲,來自敘利亞大馬士革的德魯茲社區,他在2017年9月離開敘利亞,在貝魯特一個草根非營利組織擔任專案負責人,負責協調在敘利亞境內的團隊運作。同時也是一位專業的烏德琴音樂家,他自學演奏,也作詞作曲,在敘利亞時曾在一間製作烏德琴的工坊當學徒,從了解木材不同的紋路,到能製作出一把獨一無二的烏德琴。喔對,榮奧堅持蛋一定要全熟才肯吃,碗都堅持要自己洗。
2019年,他和學生時期暗戀的對象愛娜,在敘利亞大馬士革再次相會。在市區的一間咖啡廳,重續了他們的緣分。他們陷入熱戀,愛娜從2011年都待在敘利亞,內戰後第一次離開家人,離開敘利亞,是為了與榮奧一起生活。
今年29歲的女主人愛娜,有著白皙透紅的皮膚,自然捲曲的黑髮,甜美的笑容和一笑就瞇起的彎彎眼睛。戰爭期間,她持續在敘利亞完成學業,在2016年順利從大馬士革大學外文系畢業,現在自由接案,專攻阿拉伯文-英文翻譯,包括新聞報導、經典小說和政策文件等的翻譯,最近翻的一本小說是班傑明的奇幻旅程。她喜歡煮飯做菜,喜歡登山露營、喜歡畫畫種花,喜歡日本動漫。
從2013年到2018年,愛娜每天的9點到12點,都會到她在敘利亞的社區廚房,和慈善組織一起當志工,做約1500份的餐點分送給境內流離失所的上百個家庭。她有時煮扁豆湯、有時是雞肉核桃飯、或是番茄燉飯,笑稱她6年能變出的料理,要開餐廳絕對沒有問題。
愛娜的哥哥逃離國家兵役的招募,到馬來西亞找工作,現在在吉隆坡當會計師。另外兩位弟弟和父母住在敘利亞大馬士革近郊。她在敘利亞的愛狗是一隻4歲的西伯利亞犬。
當天晚上,剛好來自敘利亞的好友奧利和依琳也在家,榮奧泡了阿根廷的瑪黛茶,端上敘利亞來的杏桃乾軟糖,我們圍著中國製的低耗能暖爐,蓋著毛毯,坐在客廳聊著天。榮奧說我很幸運,兩週前氣溫驟降,下了厚雪,現在剛好是回暖的時候。
依琳在大馬士革念的是劇場和傳播,戰爭爆發後,來到貝魯特繼續她的學業。知道我來自台灣,她說上個禮拜,她恰巧窩在家裡,把楊德昌的經典電影都看完。她最喜歡《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也很喜歡《一一》,她非常喜歡楊德昌對人物和情感的細膩刻畫。
畢業於地理系的奧利,則是剛從沙烏地阿拉伯大公國回來,幾個月前本來帶著遠走的決心,買了單程機票,要到海灣區找工作討生活,卻處處碰壁,對未來感到迷茫的奧利,還是決定先回到他熟悉的貝魯特。
一群敘利亞人,聊起他們最喜歡的日本動漫,尤其是他們小時候看電視卡通的共同記憶,由中國經典小說改編的卡通《三國志》和《戰國策》,榮奧和奧利一邊播放熟悉的主題曲,一邊約好,如果他們一起當上敘利亞總統,要用其中一部的主題曲當國歌。這群曾有一絲期待敘利亞改革的青年,在內戰爆發11年後,日常仍會開這種不切實際的玩笑。
榮奧與愛娜屋簷下來去的人們,都是這場歷時11年戰爭的縮影。
有的敘利亞青年準備返家、有的是從敘利亞到黎巴嫩考雅思考試準備到歐洲唸書、有的是回國後又再從敘利亞逃出來。
自從2011年的戰亂開始,敘利亞2400萬人口中,600多萬人在境內流離失所,600多萬人逃至其他國家。這其中逃離至黎巴嫩的難民超過100萬人,包括像榮奧和愛娜這樣的年輕人。
黎巴嫩首都貝魯特,是知名的文化與金融城市,有「中東巴黎」之稱,也成為這些受過高等教育的敘利亞青年能繼續受教育或找到能力相對等工作的地方。他們通常會找當地的擔保人,申請「移工」身份進來,而非難民,為了能有正當的居留和工作權。
但在黎巴嫩的規範下,他們拿的居留證,只能在農業、清洗業和建築業的部門工作。榮奧拿到了這份居留證,但愛娜還沒,因為沒有合法居留證,在貝魯特出門都還是戰戰兢兢。
即便如此,這對敘利亞年輕夫妻打開家門,選擇在能力所及之內,照顧更多人。他們空出兩間房,讓身邊的親朋好友能在前往下一站前 —— 不論是往敘利亞的反向持續遠走,還是回家鄉的路上——都能在這裡小歇幾晚,或小酌片刻,或彈琴奏樂,或找到家人般的歸屬。
「進來的,都是我們的家人。」榮奧說。
待在榮奧與愛娜的公寓裡幾日,幾乎每天都有人敲門,都會聽到不同人的笑聲。有時他們拿起樂器就開始表演,有時榮奧分享自己寫的音樂,讓大家聽聽。有時朋友只是為了和他們分享生活上好的壞的消息。有時他們一起在各個角落加班,趕設計稿、做翻譯、準備英文面試。有時一起看部藝文電影,有時喝一點小酒,玩UNO,打發時間。
一個週六下午,愛娜的好姐妹明寧,從大馬士革到貝魯特參加工作的受訓,她們在愛娜的貝魯特家團聚,愛娜將石榴籽加入芝麻葉沙拉,明寧將新鮮的葡萄葉熬煮到軟爛,淋上新鮮檸檬汁,另一位朋友塔尼拉則在平底鍋上煎烤著核桃片......。她們一邊在廚房準備著午餐,一邊和彼此更新近況,不時傳來朗朗的笑聲。
叩叩,是奧利提著一袋零食進來,和大家熱情地貼臉頰、擁抱打招呼。
叩叩,是另一位來自敘利亞的朋友,來一起共進午餐。平面設計師奧馬,在幾年前嘗試返回敘利亞,因為擔心被敘利亞政府緊急召兵,又再度離開,還沒在貝魯特找到住宿的奧馬,暫時住在榮奧家的客房。
另外還有兩位法國來訪的朋友加入,此時香氣和歡樂已飄滿整間屋子。
牛肉烤核桃燉飯、酸優格醬、無花果乾地中海沙拉,奶油蒜雞烤飯、扁平麵包端上餐桌,三月底將春未春的陽光從陽台灑在每道料理上,像極了藝術品。大家大快朵頤,讚不絕口,迅速掃光碗盤中的食物。
午飯過後,榮奧拿起木製的烏德琴,一首接著一首彈著敘利亞的古調曲,愛娜用手輕拍著達夫鼓幫忙打節奏。眾人圍著,有的抽著水煙,有的喝著咖啡,有的賴在沙發上休息。每個人都像是這裡的一份子,毫無違和感。
愛娜和明寧的革命情感,是在敘利亞時,她們一起為在戰後成立的一間知名獨立媒體擔任新聞翻譯員。他們的媒體,透過境內與境外的網絡,訓練前線的公民記者,每天發布多媒材的新聞內容,讓國際能夠知道敘利亞的戰爭實況。
其中一篇,是她們一起翻譯位在大馬士革東北部的東古塔居民,從阿薩德政府的化學武器攻擊生還的故事。
「我一邊翻譯,眼淚一邊不停地落在鍵盤上。」32歲的明寧說。
2013年敘利亞總統阿薩德領導的政府軍為了圍剿反叛軍佔領的東古塔區,展開殘暴的圍城手段,不只切斷包括食物、燃料、藥品等必需品供給路徑,更以如沙林毒氣的化學武器攻擊平民,到2018年4月,政府軍以駭人的化學武器襲擊該區,殺害了至少1600位平民,收復了8年反政府軍在大馬士革最後的領地。
「2018年的一晚,我們收到一位在東古塔那邊一位志願者的紀錄,他們剛遭到沙林毒氣的攻擊,但他很幸運活了下來。那天晚上大概至少上百人因毒氣窒息而死,是非常慘烈的一場屠殺,有些人因為帶著防毒面具前往救援,才勉強活了下來。」愛娜試著回憶細節,但她沒辦法想起更多。「我花了很大力氣要忘記這些回憶,所以現在我想不起來,我只記得在翻譯的當下,我都可以聞到沙林的氣味。」
她們媒體組織的公民記者,在東古塔的反政府軍區域採訪,再傳檔案給翻譯員,有些像愛娜和明寧的翻譯員是在政府控制區內,再將翻譯好的內容傳到海外的編輯刊出。愛娜說,她們都必須匿名工作,在敘利亞的每天,她都很害怕經過檢哨站時會出事。
「我覺得承擔這些風險是值得的,我一直都想著我正在做的事,是可以把這些故事分享給全世界。這個世界會知道在敘利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我覺得我們做的事還算有用吧。」她一邊說,一邊有些遲疑,回過頭看這11年發生的事,她很難說得篤定。
其中一個原因,是她服務的獨立媒體因為資金不足,以及境內工作者面臨龐大的風險和壓力,漸漸撐不下去,在近年宣布倒閉,大部分網站的內容付之一炬。而她志願服務的社區廚房,也因為沒有足夠的捐款,在2017年時永久關閉了。
愛娜選擇離開傷痕累累的家鄉,與榮奧展開新生活。明寧則是加入非營利組織,為流離失所的孩童服務,並和丈夫持續住在大馬士革。她在愛娜家的客廳裡總是笑得豪邁,如果不知道她在敘利亞生活的樣子,很容易覺得她就是這般樂觀開朗。
「我只有在黎巴嫩會這樣笑,生活在敘利亞,每天都是這樣的表情。」明寧馬上擺出喪氣失魂的臉。
明寧沒有辦法透露工作的組織,因為組織的受訓課程在敘利亞過於敏感,所以他們整個團隊跨越邊境移地訓練一週,再返國。
11年活在戰爭裡的明寧,其實一直都有離開到外地甚至到歐洲的機會,但即便有再多對敘利亞的抱怨和憤怒,還是選擇回家。
「 如果我丟下我的父母自己離開,我覺得自己很自私。另一方面我覺得在敘利亞,我可以做更多事。」
她的姊姊做了完全不一樣的選擇,在2013年離開大馬士革到法國,她們至今都還沒見到面。
在明寧返回敘利亞前,姐妹們一起陪她到平價的百貨公司,買了4公斤的貓糧和一個約4.5萬黎巴嫩鎊(官方匯率為30美金,黑市匯率約1.5美金)的逗貓玩具,要帶回去敘利亞。她說,在戰爭期間,她療癒自己的方式,就是在敘利亞認養了兩隻狗和一隻貓,並好好照顧他們。
另一晚她們到附近一間有許多外國進口商品的超市,提了6到7袋戰利品回來。
「全部都要帶回敘利亞?」我有點驚訝地問。愛娜也請明寧幫忙帶禮物給家人,但她也擔心明寧帶太多東西,可能會在過邊境時被找麻煩。
藍芽耳機、洗衣精、洗髮精、潤髮乳、護髮乳、香菸、千層麵餅皮、過季的夏天衣服、棉花糖、巧克力、巧克力、巧克力、龜甲萬醬油...... 明寧一一塞進她的大後背包裡,剛好塞滿。「這樣就沒問題了!」再次豪邁大笑。
「這麼多巧克力?」「對啊!敘利亞那邊很貴呀!也不一定有。可是奢侈品!」明寧和愛娜解釋,繼續打包。
明寧離開的那天晚上,失落感寫在這些女孩的臉上。她們在客廳圍著中國製的電暖爐隨意閒聊,把握道別前的時間,在最後給彼此一個深深的擁抱。3小時的車程,明寧順利穿過最南部的邊境口,回到敘利亞的家。
戀家的愛娜,客廳少了姐妹的笑聲後,和我分享她9年待在敘利亞的照片和影片。
其中一支影片,是她與數十人在夜晚的營地升起營火高歌,另一個影片則是露營回程的路上,在遊覽車上歡唱。從2017年,她開始愛上爬山與露營。一件一件的裝備開始買,擁有了自己的登山包、登山杖、帳篷。她甚至當起了領隊,帶一批又一批的敘利亞年輕人走進大自然。
另一支影片是她偷偷的把手機掛在胸前,拍攝2017年在大馬士革老城街區的市場。商人販賣著茶具、傳統編織品,幾分鐘的影片就傳來一次附近轟炸的震動波,街上的路人沒有特別的反應,像是把它當作生活伴奏的一部分,叫賣的繼續叫賣,行走的繼續行走。她說她好喜歡這支影片,因為政府不允許在街頭拍照錄影,她覺得那是她在敘利亞偷偷享有的小自由。
我們一邊看著影片,她時不時拍手大笑,時而發出揪心想念的聲音。幾十分鐘的分享後,她忽然停頓了幾秒,然後看向我,從高亢轉為柔軟的聲音和我說:
「我真希望此刻你是在我真正的家裡,這裡仍然不是我的地方。」
和敘利亞年輕夫妻家庭生活的最後一週,最後一組拜訪的家人,是女主人愛娜的阿姨和表姐。
她們從敘利亞戰爭爆發後,就一直待在敘利亞大馬士革近郊的城鎮,因為在戰爭最激烈的時期,相對沒有受到戰火直接的波及,成為境內流離失所者的避風港。幾十萬難民逃離家來到他們的社區。
表姐在一個國際非政府組織工作,針對需要保護的兒童提供物資、教育和身心的支持,2022年她拿到了英國大學碩士的入學許可,但需要考過英文IELTS雅思檢定才能前往。因為在敘利亞沒有雅思檢定單位,所以她到黎巴嫩考試,順便帶媽媽第一次出國旅行。
她們母女勾著手走在貝魯特濱海的巴黎大道上,阿姨難掩興奮,像小女孩般跑到海邊的大岩石上請我們幫忙拍照。忽然一架飛機飛過天空,換愛娜發出興奮的聲音。
「我們就快要坐上飛機了呢!」愛娜和榮奧終於拿到人道簽證,準備要在今年到法國申請庇護,這將會是她這輩子第一次搭飛機。她的表姐也期盼著能順利在今年前往英國倫敦知名的社科院大學讀書。
因為這場戰爭,他們經歷了不少第一次,但至少還有些第一次,是讓他們期待的。
晚上大夥一起坐在客廳閒聊,用著陶瓷淺口杯喝著阿拉伯黑咖啡。他們請我幫他們寫下他們的中文名字,阿姨的名字意思是「希望」—— 希,布不多;望,流亡的親人在外盼望回家。我邊寫邊發現,原來希望是這麼寫的。愛娜在一旁感嘆,「我們(敘利亞人)可能沒剩什麼,最後就是剩希望了。」
榮奧聽完,指著桌上的煙灰缸,問我「Resistance」和「Resilience」的不同在哪裡。他說:「Resistance 像煙灰缸,被砸碎了,你調適自己,活在已發生的破碎裡。Resilience 則像海綿,不只是消極的調整,而是能長回原來完整的樣子,甚至是更好的樣子。」
「我們曾經歷過最慘絕人寰的日子。但那也給我們機會打開我們的心,打開我們的視野。然後我們成為了更好的人。是啊,這一切超乎想像的艱難。但,你看,也是因為如此,此時此刻我們才有辦法在你的面前。」榮奧說。
「我們都活過來了呀!」 老婆愛娜應和著,笑到瞇起了眼睛,嘴角卻帶著苦澀。
離開前的早晨,是個舒服的晴天。愛娜的陽台開滿了花,九重葛、粉色櫻花、紫色蜘蛛草、白色天竺葵、甜香天竺葵…… 一朵一朵地盛開著。
「哈囉,你們好嗎?我的孩子們~」愛娜邊說著,邊拉著我看不久前才開的花。
「我們看著他們長大,但我們又要離開這裡了,」愛娜露出捨不得的樣子,還不知道這些植物小孩,要送到哪裡去。
「下次我們見面,可能就是在歐洲了對吧?」愛娜再次笑到瞇起眼睛。
戰後的第11年,同個屋簷下的這群敘利亞青年,一起在離散、困惑、相持相愛中,拼湊著流亡生活後對於家園的想像。
**本篇因主角本人或家人仍在敘利亞境內,因安全考量,全以匿名書寫。住處、工作以及其他可辨識身分的細節也刻意移除。
*特別感謝劉怡老師、王家軒編輯、貝魯特敘利亞家庭
此作品獲第一季「在場・非虛構寫作獎學金資助」,嚴禁未經授權之轉載、複製、改作及衍生創作 ,引用請加註連結與註明作者與出處,授權相關事宜請 [email protected]
Chapter 2: 貝卡谷地 Bekka Valley:十年如一日,誰遺忘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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