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頓疫情筆記98: 疫情還存在嗎？

今天是2022年4月4日，據說是傳統的清明節，也是現代的真話節。被404的話，就像進入墓地的先祖先賢，值得我們祭典一番，在清明節這天同祭也是應景。

今天還寫波士頓疫情筆記，總是有幾分矯情，因為大家會驚詫：波士頓疫情還存在嗎？好吧，實話實說，的確已經不存在或者無感共存很久了。從去年麻州一日新增陽性病例過萬，到小年之後蹭蹭下降，八九千、七八千⋯⋯我們都很久沒關心了。在這個過程中，只不過大家依然室內公共場合戴著口罩，盡量保持距離，還是不大規模聚集⋯⋯這些都常態化了，早習慣了。工作、學習、娛樂、運動完全開放，就連大型運動會也開放。進入春天，室內口罩令也解除了，可以選擇戴，也可以選擇不戴，我依然叮囑小朋友們上學的時候戴，不過天天換成了普通醫用口罩，樂樂依然戴著KF94。聽說前一陣麻州日增陽性病例將到了2位數，ICU已經沒有重症。最近又有少許回升到了日增1000以上，第二個加強針已經批准優先供應老年人注射。

小朋友有各自的進步。樂天冬天參加籃球隊，在每週一次的運動中，天天喜歡上了打籃球，樂樂對籃球沒有那麼熱愛，但是喜歡上了和女生們一起玩球的感覺。看上去粗心大意的天天出其不意地告訴我他的成績不錯，樂樂告訴我她交了更多朋友，從性格害羞變得自信從容，學習成績也有很多進步。

冰雪的日子過去，從冰上摔倒的日子也過去，草坪返青，番紅花一朵朵綻放，每天到院子裡去總有小驚喜，彷彿聽到春天的問候。小鳥的歌聲多了，小鹿群經常出沒，散步的路上會遠遠看到它們在樹林邊追逐嬉戲。

和朋友們買了春苗，趁著天暖栽下。對有的人來說，種菜是份苦差事，對有的人來說，種菜是份賞心樂事。我本來是後者，但是今年菜苗不小心實在買太多了，感覺彷彿永遠栽不完，小小的菜地已經不夠用了。幸好有朋友接盤，送了1/3給他。估計，過幾天看到綠油油的青菜時，我就不嫌多啦。

遠方一個被鐵鍊拴著的女人令我疼痛、憤怒，輾轉難眠。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女人看到她的樣子無法安睡。我們一起關注，一起關注，可是一再失望，一再失望，直到如一粒沙沈入無盡的深淵，半個浪花也沒有了。我們的心也沈入深淵。這種創傷，注定給我們留下永久的印記。

然後是遠方的一場戰爭，如霹靂一般炸掉我們平凡平庸的生活，一同炸掉的，還有粉紅色溫情脈脈的印象。生活的本相赤裸裸出現時，我們看到了猛獸的咆哮。其實，它一直都在的，只是眼前一時的繁華讓我們暫時忘卻，甚至，選擇忽視。

那個被上鎖的女人，是虎年推倒的第一張牌，把一個龐然大物驀然推到我們面前。

那場戰爭，是虎年推倒的第二張牌。我們看到這個龐然大物啟動時各個環節的冷酷。

然後，終於疫情來了。曾經全世界和大國齊心協力把瘟神打倒，幾年之後，世界分崩離析，離心離德，抗疫路線不再是科學之爭，制度之爭，中西之爭，文明之爭。

假話王國沒有什麼是可以站立的。我說的，不僅是生命、尊嚴。

時光在倒流，我們已經眼見歷史在重演，無能為力。

山河依舊在，文明何處尋？

這是虎年推倒的第三張牌。

一切以為堅固的東西都灰飛煙滅。

沒有什麼懸念。

沒有什麼訝異。

無論發生什麼。

樓上傳來悲戚的哀哭，樓下看到混亂的廝打，親子異地隔離，夫妻陰陽不再相見，幫人的被反口咬傷，救人的蒙酷刑羞辱。十年寒窗，舉一下牌子被開除；碩士畢業，無法續租從高樓縱身一躍。

這只是被呈現的開始。從一定意義上，實實在在的，我們會看到，每人都是鐵鍊女，每處都是董集村。

有人說：猛然發現，大家都在泰坦尼克號上，傲嬌的上海人也不例外。上海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和我的祖國一刻都不能分離，這是真的。

散步歸來的路上，中天一彎明月。我給樂樂講寒食與清明的故事。那個年代久遠的故事，誰還曾記得，一個士人用血肉換來山河安寧用生命警示政治清明？

我知道她明白不了太多，我也明白不了太多。我只是在異鄉和煦的春風裡無端撞入了2000年前的情緒。

然後，我們吟唱詩歌，吟唱的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和杜牧的《清明》，因為都是平起七言絕句，都悲傷惆悵，所以我們都用郭淑珍《陽關三疊》的曲調吟唱。

送元二使安西

（唐）王維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清明

（唐）杜牧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真話節，我的微信3天2次被封。沒有通知，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何時解封。只是我在群和朋友圈中成了陰陽人，對海外帳號，我在陽間，對國內帳號，我已在陰間，被它們無形的手巧妙的算法放入了墳墓。第一次被封，24小時。今天下午發現再次被封，不知需要長安多少個時辰。

我向朋友抱怨：我對國內朋友有那麼大危險嗎？今天不過在群裡轉了幾篇關於打加強針的文章、在朋友圈對某個媒體的噁心做法發了幾句牢騷而已。

他回我：狂人日记：“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

無語，傷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