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里的人如何“筛酒”

阿布拉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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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家的人,喝酒跟喝水一样。在家喝,出去喝,喝完来家上炕前还要喝。去偷情先喝酒,云雨之后还要再支起摊子喝两杯才能提裤子走人。也不知道是当年的酒太好喝还是当年的人瘾大量好,就算像我这样差不多也离不了酒的人,看到这些场面也不禁咋舌。

不过,后来知道,好喝倒也不一定,但能喝这么多,主要还是酒的底数低。

据说《本草纲目》曾有记载:

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其法,用浓酒和糟入甑,蒸令气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

这里说的烧酒,也就是现在的白酒。而元代以前,没有这样烈性的酒,大家喝的,无非是米酒一类度数很低的酒。古时的米酒,也不是现在在超市货架上看到的虽然可能有点儿浓稠,但质地是均匀的。那时的米酒,可能样子看上去和醪糟更为接近,水和米混做一谈,喝之前需要“筛”。

《金瓶梅》是本奇书,酒色两字贯穿始终。据说总共一百回里,关于性的详细的描写就有36段。而要说到酒,就更不得了了,只有第25回和第62回没有提到酒,其它的88回每回都在喝酒。一喝起来还经常要转摊。

喝酒倒是不稀奇,但“筛酒”这件事看多之后,就过不去了。有天突发好奇,想知道“筛酒”究竟是在干嘛。

看了很多文章,最直观的当然如我开篇所讲,因为酒内有酒糟,喝前得“筛”,才能保证入口顺滑。这种解释,在只有一个“筛”字的时候是很好用的,比如:

西門慶另打開一壇雙料麻姑酒,教春鴻用布甑篩上來,鄭春在旁彈箏低唱,西門慶令他唱一套「柳底風微」。 

但有些时候,《金瓶梅》里的“筛”字后面,还会加一个“热”字,比如:

上的床來,叫春梅篩熱了燒酒,把金穿心盒兒內藥拈了一粒,放在口裡咽下去,仰臥在枕上,令婦人:「我兒,你下去替你達品,品起來是你造化。」

这时候 ,好像筛就不只是筛,还同时包括了加热,那想像中的器皿便要起变化。比如单纯的“筛酒”,用纱布就可以完成。但要同时加热,就得复杂许多。有可能得是个金属的容器,上边包着纱布,一边过滤,下面还有个“红泥小火炉”,一边加热,像是挂耳咖啡下面加个酒精炉子。

我小时候,大人冬天喝酒也还是要加热的。用一个细颈宽底的玻璃量杯,放在热水里。或者直接放在火炉的边角。必须得是边角,放正中间估计玻璃要烧化了。

“筛酒”这件事,在上面两种情境里仿佛都可以靠想像取得了逻辑自洽。

但是,且慢,还有细心的读者注意到了,上文引用的这一段里,春梅筛的是“烧酒”。哎,肩膀垮下来,信仰又崩塌了。按道理,烧酒是蒸馏过的白酒,该是不需要过滤的,为啥还用“筛”呢?

想了半天,想到两种可能。一种《金瓶梅》里说的“筛”,也不一定就是真的“筛”,有时候还可能是种习惯的沿用,就像现在有些地方方言还是会把“倒酒”叫“筛酒”。另一种可能,文中所说的“烧酒”,和现在理解的也许也不一样。或者单纯是蒸馏手段比较落后,比如像我们家的锅盖,如果没洗干净,蒸馏出来的液体自然也是会有杂质,也需要“筛一筛”才行。

Oh yeah,问题解决了!

然而,但是!

按照李时珍的说法,烧酒是元朝才从西域引进来的酿酒技艺,《金瓶梅》写的宋朝徽宗治下的事,按道理没有烧酒这回事。

这也有两种可能,一种简单,就是纯bug。毕竟兰陵笑笑生的年代,没有互联网,要查个资料实在不容易,他不知道此节情有可原。另一种,《金瓶梅》里的烧酒,就确实不是元朝才引进来的那种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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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拉赫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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