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日常與百態人生

二伯母

因為一晚上回腿抽筋，讓我必須中斷睡眠起床，糊裡糊塗地再睡下，逕至中午時分。看到妹妹傳來消息：二伯母故去要返鄉，是否一起?

兩年前，二伯父八十多歲壽終正寢，家族少了老大哥，返鄉過年的「年味」突然變淡許多。如今再少個二伯母，這個老家日後恐怕更少人回去了。

我來自於一個大家族，人口眾多不但貧窮甚至負債。祖父早年突然故去，生前與人行商被捲款，而他還作保，導致留下一堆債務。祖父一生兩任妻子，大娘生下大伯、大姑和二姑，因為生活困苦離家便失去音訊，後來再娶的二娘便是我祖母。大伯很早就離家獨立，也不分家產，所以家中債務他也不干涉，但我知道他偶有幫助弟弟們。大伯並沒有疏遠兄弟們，只是其他兄弟知道他不分家產也不好意思要他一起扛債，所以老家一直是二伯為長。父親兄弟不曾說分家，倒是很有默契的各自獨立，以前是因為要賺更多錢還債，所以外出工作，後來順理成章的定居。每逢年節總是要回到老家團聚，老家聚滿三五十人是年節常態，身為一家之母的二伯母，和就住在隔壁的三姑，兩家廚房從早忙到晚，就為了填飽所有人肚子。

早年農忙的人，吃的是重油重鹹，很早就開始有高血壓或心臟的慢性病，二伯父如此，二伯母亦是。印象最深的是，某一年二伯母來高雄開刀置換人工膝關節，父親囑咐我一定要去探望，甚至看需不需要送吃食，怕醫院的食物二伯母吃不慣。我到了醫院，先是看見二伯母躺在病床上精神尚佳，唯那條膝蓋上必須留置一段時日的引流管讓她不開心。問她想吃甚麼，她指著病床旁小桌，「吃不完啊…」小桌子上滿滿的，哪有空間再擺食物，有些水果或保健食品禮盒甚至堆在一旁地上。不但小叔叔早來探望買了不少東西，堂表親友也都來探視過了。我買的小吃，二伯母嘗了幾口，很是開心的開始話家常，還要我帶些水果回家幫忙吃，「你一個人住啊，一定懶得去買水果吃! 幫我吃一些，不然會放到壞掉。」

長輩的老去無比避免，因為我們也逐漸老去，雖然有些難過，但這世界的更種生物都有其生命的輪迴，高壽的二伯母可不只有孫子，還有曾孫了，在世人口中可謂是福壽雙全，這回發的是喜喪此生無憾。

另外一個想法突然竄進腦海中，如果我已然對於這樣的一世訣別看作日常輪迴，也不再呼天搶地，是因為對於生命有另一層領悟，還是單純的心已老呢?

聚餐

防疫降級後開放內用，一個周末雨後的夜晚，想滿足一下味蕾，來到小餐館吃頓美食。點了一份蒸鮮魚套餐，看著電視牆上正播放的電影，突然前方隔一桌的客人開始笑鬧起來，二十出頭的他們大概是同學來聚餐，正在笑著透過通訊軟體捉弄另一位未能現身的同學，拍下好吃的食物挖苦同學無法一同享用，還一邊開擴音器一起聊著天。

每回外出吃飯幾乎都是安靜聽著某些事，百無聊賴等著餐點同時，聽到一個女聲：「聯亞? 你不是在高端嗎? 我還以為是高端…」這倒讓我耳朵收音方向突然從電視聲響轉向方才的那桌。

「如果是高端，那今年就賺更多了。」其中一個男生有些驕傲地說。

然後，我的飯菜上桌，面對一條蒸鮮魚，我仔細的挑出刺，記得以前自己不愛吃魚，明明老家是布袋，離海那麼近，經常也魚鮮可以吃，但我還真是不愛吃魚。甚麼時候才喜歡上吃魚呢? 應該是我住到另一個漁港---枋寮的時候吧。

這麼一閃神，那一桌年輕人已經話題到了看屋購屋上頭，那個明顯收入比較好的年輕人已經準備買屋。「這價格在那地段來說算是便宜啊!」「房子舊一些也還好，反正先住幾年, 有機會就換房啊。」其他兩位很熱烈地分享見解。聽得出來，對於老同學有能力並打算實現個人居住的念想大表支持。

這桌客人吃飽後大概打算換地再敘走了。清桌的大姊，來清理桌上食器，而我在難得的清靜中，細嚼慢嚥享受一頓晚飯。突然傳來大姊碎念著：「會賺錢擱按怎，飯呷尬飯粒四界攏是，這郎抹撿食(惜食)，以後厚嘛抹有福氣啦…」大姊想起還有客人在，抬起頭和我四目相交，我們霎時有種了然於心的微笑。

一樣米養百種人，四處都看到日常與百態。我其實了解大姊碎念的原因，笑笑的再扒一口飯，帶著蔥油香的魚肉和配菜都不能浪費。

最後當然要附上一首我深愛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