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事_（職場篇02）可愛的老人

這篇是上一篇的延續，介紹老人訪談集時被開啟回憶模式所寫下的。這幾年常常在閱讀或聊書時，讀著讀著、聊著聊著，就變成憶當年了，看來這也是一種老化症狀呵。

雖然現在已經邁入「人生百年」的時代，但按我心中那把尺來劃分，年過七十便是不折不扣的老人了，而書中那些八十幾歲的受訪者各個都不覺得自己是老人家。比如野見山曉治就直言，他沒有老人意識，也因此引發過一些小事件，害我邊讀邊發笑。

讀到這篇時，突然有些想念那個說我是「救命恩人」的川爺。【不知道川爺是誰？請見＜這篇＞】如我文裡所說，川爺其實是七十幾歲的老人家了，但他老是喊著要再工作十年，而且永遠比我這年輕小姑娘更活力充沛，騎腳踏車還能從我旁邊超車然後取笑我太弱，所以常常讓大家忘了他年事已高。

他正是我身邊最典型「沒有老人意識」的代表。

不光是體力上的，還有心智上的，都很容易讓人忘了他的年齡。

他有各種日本人特有的堅持（龜毛），也不吝於跟我分享與日本人打交道的注意事項。他在工作時頗為嚴肅，工作外卻親和力十足，樂於跟年輕人交流，不過於古板，即使有不認同之處也不會說教，很願意嘗試新事物，有時聊起天來比我們還起勁，所以大家在他面前講話也都不太顧忌。

他很愛跟我天南地北地聊天，可能是語言隔閡而在台灣能對話的對象有限，所以只要一抓到機會跟我聊天，都會講得口沫橫飛、興致高昂。有次跟我聊TOTO免治馬桶的發展史，聊了快半小時；有次員工旅遊還一路跟我暢聊地震帶；還有一次不知道看了什麼新聞報導而提到太空人、火箭話題，他講得不亦樂乎，絲毫不管我的腦袋有沒有即時跟上他的思緒──跟他聊天，總能讓我擴充不少日文單字量（笑）。

開朗健談之外，他也有細膩的一面。

日本有著獨特的伴手禮文化，重視禮節的川爺自然也是奉行者，每次回日本總會帶伴手禮或小禮物回來，到其他地方出差也不例外。除了各種食品類，我還曾收過幾款典雅的手帕，看我會泡茶喝，他也時常帶回各式茶品來送我。雖然每次都告訴他，這裡是台灣，真的不必每一次都如此破費，他還是會以「這都是小心意花不了多少錢，妳不要剝奪老人家的一點樂趣」來駁回。

最經典的一次，我收到了OL的消耗品......多款黑色絲襪！

當然這其中是有緣由的。

某年的聖誕節，有人提議要辦交換禮物的活動，大家順勢討論起送禮的話題，我提到自己比較務實，收到實用性高的禮物會很開心。在一旁聽著的川爺便默默把這句話抄進腦海中的記事本裡。後來，有一位同事不小心絲襪勾了紗，我們幾個女人也當著川爺的面七嘴八舌討論起哪一款絲襪比較耐穿──他就是這樣，總是能融入各種話題，所以我們也常開玩笑說他體內不僅住著好奇心旺盛的小男孩，還有女人魂駐紮於內心深處。

於是，這個可愛的老人便在腦中形成了這樣的連結：

【謎之等式】「圈圈喜歡收到實用性高的禮物」＋「絲襪很實用」＝「圈圈收到絲襪會很高興」。

還記得收到的那個當下，我因出乎意料而足足頓了好幾秒鐘，川爺見我不語可緊張了，急忙解釋原因（上述的來龍去脈），而且還特別補充是拜託他太太幫忙挑選的，聽說這幾款絲襪樸實無華但耐穿等等。

「你叫你太太去買這種女生用品，她不會懷疑你外遇嗎？」
「她都見過妳們，沒這種誤會啦。如果真的外遇，怎麼可能這麼坦蕩蕩叫她去買啊！」
（我內心的OS：真正的渣男就是會做出這麼忝不知恥的行為呀！）
「不過，幸好你是在台灣，這如果換成日本職場，搞不好比較敏感的女同事會覺得是一種性騷擾。」我開玩笑道。
川爺立即反駁：「現在日本各種ハラ（騷擾）的控訴很可怕，一不小心就惹禍上身，我才不會這麼不謹慎呢！」

總之，託我的福（？），當時辦公室的每一位女同事都有一份，我還要忍著不要噗哧笑出來，幫他把那一袋袋的絲襪一一轉交，並特別解釋一番。

現在想起來依舊覺得那時的氣氛超好笑。

他就是這麼一個博學有活力的可愛日本爺爺。

聽說他前幾年回日本，本以為他會就此退休了，後來又聽說他改以出差的形式在台灣與日本間往返，實在很佩服這樣的高齡還能如此奔波。

不知道他是否健康開朗如昔，不知是否仍會在臺灣吃著香蕉和荔枝大呼滿足，不知是否仍騎著單車和年輕人尬體力，或驕傲地說要再和大家共事20年……想著想著，思念的人就多了起來。

雖然我是如此不擅交際又有嚴重人際恐懼症，但其實很珍惜也很想念曾經與我的世界交會過而如今已經回歸平行線的每一個人。